任塵白這次卻不會再被他這種拙劣的手段愚弄。他把駱枳扔回床上,拉過床旁的心電監護儀,左手掀起駱枳身上那件空蕩蕩的病號服。
病服下的身體瘦得怵目,蒼白皮膚上攀附著大片磕碰出的青紫。
任塵白眼尾跳了下,卻又像是毫不在意,只是打開儀器,又把電極片按位置逐個貼上去。
“我告訴你,駱枳。”
任塵白緩聲警告:“我會讓你為這個小把戲付出代價,你……”
最後一個貼片碰觸到冰冷蒼白的皮膚,心電監護儀忽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任塵白身體一僵。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伸手去探駱枳的頸側和胸口,又去試駱枳的呼吸。
他的動作第一次顯出些慌亂,可不論哪個結果都是一片寂靜。
人快死的時候,會有最後一口氣在喉嚨裡含著,彌留著去聽周圍的動靜嗎?
任家早就在醫療相關領域涉足,這家私人醫院就是任塵白自己的產業。即使從未接受過專業的臨床培訓,耳濡目染,任塵白其實比一般人掌握的醫療常識要更多。
從剛才到現在的舉動都有失冷靜,只是因為躺在地上的人是駱枳。
而任塵白恰巧恨駱枳,恨到必須讓駱枳活著一點一滴受折磨,恨到要用連他自己都惡心的溫柔兄長的假象編一張網,把這個怪物一輩子困在絕望裡贖罪。
簡懷逸這個鳩佔鵲巢的螟蛉子總覺得不安,一定要奪走屬於駱枳的一切才能放心。任塵白絲毫看不起這種無恥的小人,卻不介意配合姓簡的。
他要駱枳這一輩子都贖犯下的罪,而不是這麽痛快就讓駱枳解脫了事。
所以駱枳必須活著。
一定是這樣。
只能是這樣。
人會在死前聽見周圍的動靜嗎?
任塵白拍著駱枳的肩膀和臉頰,到了最後幾乎是用力搖晃著叫他。
他從不知道有人的臉能這麽冷和白,像是流盡了最後一滴還溫熱的血,又像是靈魂、意識或是別的什麽東西已經脫離了這副軀殼。
任塵白的動作越來越急,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直到被循著心臟停搏的警報聲趕過來的急救人員小心翼翼勸離,又看著更多的人火急火燎圍上去。
任塵白扯住一個人的手臂,嗓音喑啞:“能活嗎?”
衝過來的值班醫生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點頭:“能活,能活!”
任塵白松開手。
值班醫生快步趕過去,等護士塗好導電糊,喊了聲“讓開”,把除顫器的電極板按在駱枳瘦得嶙峋的胸膛上。
人不難救,是低血糖引發的惡性心律失常。
說緊急當然緊急,但要說嚴重,放在急診室常規處置的危重病患裡,也並不是那種束手無策的麻煩。
其實要是家屬或者陪護早點發現,及時通知護士測個血再掛瓶葡萄糖,早就沒事了。
負責搶救的醫生有條不紊地忙碌,沒有人貿然開口,只是小心翼翼交換著視線。
他們其實不理解,一個完全沒有血糖相關基礎疾病的病人,怎麽會兩次純粹因為血糖過低導致的深昏迷裡病危。
……
明明在陷入昏迷前會有明顯的征兆和表現,明明只要陪護有眼睛就不難注意到。
明明這位駱先生在病房裡,也有不少人去看他了。
任塵白站在病房外。
他接到了駱橙打來的電話。
駱橙已經被駱家主帶回了家,打電話來,一是為了今天的事道謝,二是想問任塵白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導演的聯系方式。
那位導演姓龔,叫龔寒柔,和任塵白的母親曾是關系很好的筆友。
龔寒柔導演最近正在製作一部與打擊拐賣相關的電視紀錄片,是半紀實采訪半演繹還原的手法。尚未拍攝完成,熱度和期待值就都已經非常高。
駱橙想要進娛樂圈,她原本是央著二哥去買那份說是要競標的劇本的。但簡懷逸歉意地給她解釋,最近公司資金周轉有點困難,剛接手的淮生娛樂又陷入了緋聞風波,還要拿出大筆錢來公關。
雖然失望得不行,但駱橙還是很懂事地沒有為難二哥。
這些事畢竟不能怪到簡懷逸頭上。
那個緋聞風波是駱枳惹出來的,也不知道駱枳到底是怎麽不務正業,把一個好好的淮生娛樂糟蹋成這樣。
駱橙根本不懂家裡的生意,她把任塵白當成知心溫柔的兄長,低聲嘟囔著抱怨了幾句,又試著小聲求他:“塵白哥,你能把龔老師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任塵白一手拿著手機,向後靠著牆,視線落在病房裡。
“藝人的工作應該是公司負責的。”
他的語氣恢復了一成不變的溫和:“小橙,懷逸他沒有給你配團隊,安排經紀人和助理嗎?”
“懷逸哥忙嘛。”駱橙有點失落,卻也能理解,“是我這邊的時間太緊了,如果沒有拍攝作品,就必須交期末的小品作業,可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劇本。”
駱橙其實剛從淮生娛樂回來。
和她充滿興奮的想象完全不同,這一趟的經歷一點都算不上愉快。
股東和董事會都跟著父兄離開後,不知為什麽,淮生娛樂從經理到部門員工,再到經紀人團隊,甚至連那些負責跑腿的藝人助理,都對她沒什麽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