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可以想辦法去解決面前的困境,他只是忽然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什麽意義。
駱承修摸著桌上的茶寵,忽然被腦海裡的一閃念怔住。
……駱枳交出淮生娛樂的時候,原來是這種心情嗎?
因為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意義,所以索性不要了。
駱枳掉在海裡的時候呢?
在那幢別墅裡,駱枳站在那間破破爛爛的小屋窗口,看著海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麽?
那個時候,還有什麽對他有意義嗎?
駱承修被自己的閃念莫名駭出冷汗。
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回想,自己那天都對駱枳說過什麽。
他都對駱枳說了什麽?那天他坐在餐桌上,還覺得自己今天的語氣已經好得給足了駱枳面子。
“你來這幹什麽?”
“又有什麽打算,還想在這兒鬧一場?”
“那就別在這礙眼。”
“該去哪去哪,沒人管你。”
……
駱枳那天的表現究竟為什麽那麽反常?
反常到好像已經被疲憊吞沒了,像是一台徹底生鏽瀕臨報廢的機器,緩慢地重複他的話,緩慢地回答。
駱枳對他說,不想來這。
那是望海別墅,是駱枳當初在他的車上,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
……也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嗎?
駱承修被門鈴聲強拉回心神。
管家憂心忡忡地把來人引進來,走到駱承修身邊,低聲和他匯報來意。
駱承修聽著,眉頭越蹙越緊:“讓他們帶走夫人治療,明家就放那批貨?”
管家攥了攥掌心的汗:“對。”
這對他們來說,算是個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喜訊——來的是荀家人,荀家一直在醫療領域深耕,說不定真對夫人的病有辦法。要是還能換回那批貨,那就更是能叫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是不是因為……因為知道他重視親情,明家心軟了?”
管家低聲說:“要是同意了,夫人或許能想起來……”
這些話讓剛換了衣服回來的駱橙聽見,她打了個激靈,脫口而出:“不行!”
駱承修抬起頭,平淡陰沉的視線落在駱橙身上。
駱橙從沒被父親這樣看過,她忽然生出強烈的恐懼,仿佛有什麽抓不住的東西正在流逝。
但即使是這樣,某種更直接、更強烈的恐懼還是促使著她開口:“爸爸,他們一定會折磨媽媽的,不行……”
“駱橙。”駱承修慢慢地開口,“你好像知道些什麽。”
駱橙的臉色驟然慘白。
“我記得,你和你媽媽的感情好像沒這麽好。”
駱承修說:“你一直都是不太親她的……這倒也不怪你,你媽媽也不怎麽在意你。”
駱夫人的眼裡只有簡懷逸,大多數時候都把其他人當做空氣。至於駱橙,更多的時候還是由父兄帶著,很少會和母親單獨相處。
駱承修問:“你怎麽忽然這麽護著媽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駱承修甚至笑了笑,“說給荀叔叔聽。”
駱橙死死閉著嘴巴,身體不住的發抖。
……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麽,只是因為任塵白不肯放過她,一直在不斷給她發紀錄片的片花……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像,讓她這些天一直在做夢。
她完全不記得夢裡都發生什麽了,只是格外清楚醒來時那種近乎窒息的恐懼和慌亂。
而在剛才,聽見管家那句話的時候,這種恐懼慌亂忽然就洶湧地撲出來,把她淹沒在了當場。
駱承修比之前緩過來一些,撐著輪椅站起來:“荀先生,能先在我家給夫人治療嗎?”
荀臻是按照明危亭的吩咐來的,他也沒想到還會有這種情形,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明祿。
發現對方沒有回絕的意思,荀臻就點了點頭:“也不是不可以……令夫人現在狀況怎麽樣?”
“前兩天我們收養的兒子被人打傷了,她嚇到了,發作得很厲害,之後就一直迷糊,不太清醒。”
駱承修的語氣很客氣,沒有任何要抗拒或是為難人的打算:“人就在樓上。”
完全沒料到駱家會是這種態度,荀臻幾乎要懷疑,明家請人去喝的茶有沒有什麽特殊功效。
他看著駱承修的神色,隱約覺得這人似乎也有些不對勁。但他也清楚分寸,知道這種事不該他多問,只是說了聲打擾,由管家引著上了樓。
……
明祿帶著人,依然留在駱家的客廳。
再見到這個明家的總管,駱承修身體裡蟄伏著的恐懼瞬間複蘇,雖然強撐著沒有失態,臉色已經格外難看。
“駱家主,今晚再去喝茶嗎?”明祿的語氣很客氣,“上次招待不周,今天換了別的口味。”
駱承修死死攥著手掌,卻還是遏製不住身體本能畏懼的顫抖。
“我願意讓諸位帶走夫人……治療。”
駱承修勉強笑了笑:“明先生一言九鼎,不會再扣著我家的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