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撈不出東西。
她在潛意識裡,從來就不肯相信她弟弟會倒在那種地方。
趙嵐伸出手,把一整碟水晶蝦餃都推到弟弟面前。
明熾停下和先生的交流,看見她的視線,眼睛就跟著彎,也把一整屜乾蒸燒麥不甘示弱地挪過去。
趙嵐大口吃著燒麥。這家店的味道很正宗,薄薄的燒麥皮燙得筋道,裡面噴香的餡料飽滿,已經放到不至於燙,一咬就有熱騰騰的鮮甜湯汁淌進喉嚨裡。
趙嵐也愛吃早茶。
她還記得自己發高燒,火苗一個人照顧她,一點一點喂她喝水、哄她喝中藥,把藏著的土豆烤給她吃。
她吃著那個土豆,聽火苗給她繪聲繪色地講。早茶熱騰騰香噴噴的乾蒸燒麥,湯汁全都鎖在半透明的燙麵皮裡,流沙包裡細膩的鹹蛋黃一咬就淌,糯米雞香濃軟糯,艇仔粥鮮到讓人想把舌頭也吞下去……
一個土豆被吃出十八種味道,趙嵐被他饞得半夜睡不著,氣得把小火苗也晃醒,餓狠狠發誓以後一定要每天都點一大桌早茶,八籠腸粉,九隻糯米雞,十屜乾蒸燒麥。
兩個人擠在一張硬邦邦的木板上,小火苗被晃醒了也一點都不生氣,把被子又努力往她那邊分過去。
火苗枕著胳膊想了半天,跟著她蹭菜單:“那我要十一個水晶蝦餃、十二個小雲吞,十三個奶黃包。”
……
得找個時間把情報提供給對面的先生。
現在的弟弟實在太讓人放心,趙嵐徹底跟著放松,忍不住越來越好奇,悄悄戳自家先生的手臂。
先生也好奇,在桌子底下悄悄捏她的手掌。
和弟弟一起來的那位先生——趙嵐當然知道對方的身份,畢竟前幾天還在搶人家郵輪的票。況且這些天的新聞裡,財經版和社會版也經常會有郵輪公司相關的內容。
在電話裡,明熾說了會帶家裡人一起來,但趙嵐其實也沒想到,來的會是這位明先生本人。
明先生本人大概是四個人裡最不擅長聊天的,除了問候就沒再主動開過口,但氣勢一點也不像訪談裡那麽冷。
尤其是和明熾低聲說話、幫他拿過碗盛粥,兩個人一起審那些紀錄片涉及到的細節。
審這些是為了不給當事人以後的生活造成打擾,明熾不記得這些事,所以把這份工作全盤托付給了身旁的那位明先生。
明先生看得很仔細,把一部分不傾向公開的內容標注出來,條理分明整理妥當,交還回去。
趙嵐已經在龔老師身邊做了幾個月的助理,大略看過這些被劃掉的內容,就有了直覺:“火苗以後不回來了嗎?”
刪減掉這些內容後,成片就只剩下純粹的客觀記錄。主人公反而向後隱去,作用只剩下串起整個故事的線索。
輿論的熱度一向都過得快。等過去半年、一年,再有人看到這部紀錄片最終的成片版本,更多的只會留下歎息和警示,不會再去特地關注當事人本身。
“真不回來了?”趙嵐的先生經常上網,剛好看到了最近的熱搜,笑著打趣,“全世界都在等小駱總呢。”
那天的沙灘音樂會已經有不少個角度和版本的錄像。有幾個甚至被衝上熱搜飄了好幾天,不少人都在求曲子,可惜直到現在也沒一個人找得到。
既然到處都找不到,那也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種可能性。
淮生娛樂的官博之前放出來的那些未剪輯原片,那個自己寫歌自己彈、偶爾還自己唱的驚鴻一現的吉他手,遲來地重新爆火了一次。
當初被惡意遮掩抹去的那些真相被重新看見,也終於遲來地重新爆發出了早就該有的熱度和光芒。
明熾笑著搖了搖頭,又補充:“還彈吉他。”
他完全不避諱談起這些,放下手裡的白瓷湯匙,溫聲講了以後的計劃。
方航他們的直覺很準,他的確不會再出道,也不會再涉足那個圈子,不會站在聚光燈下去做一個標準的藝人或是偶像。
倒也沒有什麽太特別的原因,他只是更享受那些完全自由的舞台。
甲板上,篝火旁——或許以後會有突然心血來潮開的演奏會或是演唱會。不宣傳也不預告,歘地一下就放票開演,第一排還得留給提前預約的朋友。
手術前的明熾給術後的自己寫信,在這件事上說了很多。
可以去隨便交朋友了,可以去大大方方站在任何地方了。
不用再藏起來,因為不會再連累任何人,不用隱去沒人看得見的角落,因為即使有人喜歡他、替他說話,那些人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就完全足夠了。
“足夠了。”趙嵐的先生點了點頭,也忽然正色,“你不需要那些東西。”
“你是那種天生就該自由自在的表演者。”
他認真對明熾說:“不需要去那種地方,不需要被任何人評判指點。”
趙嵐的先生做了多年教授,帶過一屆又一屆的學生,有自己的課程和工作室,也被邀請去過不少節目、看過太多相當優秀的新人,其實已經不覺得稀奇。
即使這樣,在被趙嵐安利了那個官博,看到幾年前的那些參賽錄像的時候,他也依然忍不住扼腕惋惜。
那樣斐然的靈氣跟天賦,如果能放在幾十年前的樂壇,給他縱情揮灑的天地,走上十年、二十年,或許真的會走到不可思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