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亭收回話題,視線也落回到電腦上:“等他醒了,再追一次星,就能以這些作為參考。”
明祿試探著打了個詢問的手勢,發現先生並不介意,就起身繞到另一邊去彎腰看。
明危亭的記錄也帶有很明確的個人風格。理智精準、一絲不苟,按照時間線整理了所有獨立事件和非獨立事件,甚至還嚴謹地給每個事件打了分數。
凡是打分在75分以下的,就會被他放入待定欄,不及格的直接刪去。至於85分以上的事件,則會被特殊標注出來,再用顏色分類。
明祿實在忍不住好奇:“先生,分數的標準是什麽?”
“他有多高興。”明危亭說,他被困在了廣式早茶作為早餐的事件評分上,“他吃什麽好像都很高興。”
明祿仔細想了想,發現的確是這樣:“或許是因為小少爺就很喜歡吃飯。”
因為病情和藥物的影響,駱熾這些天其實都很難吃下太多東西。
明祿讓廚房隨時準備了點心和零食,給他少食多餐,飲食上也盡量保證清淡。雖然多數時候難免還是會因為劇烈的頭痛吐掉,但駱熾依然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等著開飯。
明危亭似乎対這句話感覺不錯,輕輕笑了下,把“喜歡吃飯”加到追星筆記的資料欄裡。
兩個人討論得出的觀點,總要比一個人閉門造車更充分,
明危亭又把其他內容拿給明祿看,按照意見修改。他花了一個多小時來完善這份筆記,然後把電腦交給明祿保管好,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明祿在他身旁低聲說:“先生,手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
明危亭點了點頭。
這些天只要閑下來,他就會找些有關追星的事來做。現在連屬於“明熾”這個身份的證件和護照都已經處理妥當。
明家一直都在公海上。公海不屬於任何主權領土,加入明家的人也會是無國籍人士,只要有護照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如果等將來他們想要居留在某處長住,明家小少爺挑到了喜歡的地方,也可以再變化,一切都可以等到那時候再隨心決定。
他找不到什麽事可做了,所以也隻好開口:“祿叔。”
明祿在他身邊坐下來:“先生,這時候可以聊天。”
“聊天會讓人覺得好些。”明祿說,“時間也不會過得那麽慢。”
明危亭點了點頭:“我們昨晚聊了很多。”
昨天晚上,雖然駱熾睡得並不算晚,但他們開始聊天的時間也很早,那時候新月也才剛攀上深藍色的天穹。
駱熾沒有再講自己的事。他們聊海上的生活,聊一輩子都生活在船和島上是不是會寂寞,也聊影子先生的小時候是什麽樣。
他從沒見過比駱熾更好的傾聽者——被那雙眼睛專注認真地看著,裡面的光亮跟著你講的內容不斷變化,即使是再不善言辭的人,也會不由生出想要說得更多的念頭。
“我告訴他,我的生活很單調。”明危亭說到這一句,忽然短暫地輕輕笑了下,“他忽然就開始背‘我捕捉雞,人又捕捉我’。”
明祿有些好奇,追問:“這是什麽?”
“是一本童話書,我恰好說出了裡面的一句。”
明危亭解釋:“然後我們就一起去網上搜索到了那本書。他說想聽我給他念,我知道是因為他實在沒有力氣陪我聊天了。”
於是明危亭就坐在床邊念了那本書。
他很少看童話,対故事的描述手法也並不了解,不清楚為什麽會有一個星球隻住著一個小男孩,這個男孩又為什麽會因為一朵玫瑰到處流浪。
但男孩遇到狐狸的片段的確很吸引他。這就是駱熾忽然背出來的那一段,“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捕捉雞,人又捕捉我”。
狐狸邀請男孩馴服它,他們用時間來耐心地成為朋友,每天近些、更近些。
然後等到男孩離開的那個時刻,狐狸失去了朋友,得到了麥子的顏色。
駱熾在體檢和術前準備上消耗了太多體力,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帶著鼻氧躺在床上,一隻手被他握著。
他看到駱熾的胸口安靜起伏,以為駱熾已經睡著了,就自己看完了那一段故事。
然後他開始念狐狸和男孩的初見,到“一旦你馴服了我”的時候,駱熾卻忽然出聲打斷他:“影子先生。”
明危亭停下來:“怎麽了?”
“我想起來了。”駱熾說,“我不太喜歡這個故事,我們可以換一個。”
“好。”明危亭關掉頁面,在搜索欄裡輸入了“睡前故事”。醫院的網絡不太好,在頁面被加載出來之前,明危亭輕聲問他:“為什麽不喜歡?”
駱熾想了想:“性格不合。”
駱熾記得這個故事,是因為任姨給他念過。但任姨給他念的時候,駱熾就發現自己和故事的想法不一樣。
當然故事也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態度,也當然不可以跳出故事背景來評判。故事是個很好的故事,只不過是他們的性格不合。
……
他想,要是自己遇到了一隻狐狸,就不會去馴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