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鈍痛裡,多少有著借由自己的離開而釋放了韓亦程的人生的決心和壯士斷腕的安慰,以為會有的崩潰也因為這種清醒的覺悟,而在擊潰他前被他用理智消解了。
但此刻,他隻覺得崩潰。
他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但和韓亦程重遇的這一年,面對韓亦程依然激烈到無以複加的堅執,點點滴滴種種事情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的離開對韓亦程而言,只是時間的定格。
韓亦程看起來越來越好,事業風生水起,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但其實他還是那個不懂怎麽去愛人,也不懂怎麽愛自己的偏執者,甚至,這四年,他的內心被困在了他最恐懼的、最想逃避的、被至親至愛的人不置一詞便扔掉的深淵裡。
他離開三年,回來一年,卻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那扎根在心裡的荊棘纏繞成了網,牢牢裹住心,收緊著倒刺著。密密麻麻的刺痛逼得他痛不可當,逼得鼻腔酸澀,眼眶發燙。
他只能抖著手把座椅放平,用薄毯把自己緊緊裹住,再裹住。
這種崩潰和軟弱不像往日的他。但此刻,他隻想逃。
不止是逃離仍然不懂得怎麽愛自己、怎麽去愛人的韓亦程。
也是逃離自己。
宋景輝剛剛出了到達口,就把行李箱就地一放,踏前一步給了謝期年一個用力的擁抱,同時笑說:“兩年沒見,你越來越帥了。什麽時候帶男朋友給我見見?”
謝期年笑著拍拍他的背心:“我以為宋教授超凡脫俗,不會催人脫單呢。”
“我這都來結婚了,你還是孤家寡人。”宋景輝松開手,拉起行李箱,“不過我婚禮上會有很多帥哥,到時候讓阿楠給你安排。”
“行了,你們婚禮重要,別讓你未婚夫操這份心了。”謝期年帶著宋景輝向停車場去,“小晨可交代了我一定要為你辦妥當幾件事,這幾天你聽我安排。”
宋景輝笑著應承,又說:“可是我終於到美國定居了,你卻可能要回國了?”
回來美國這兩年,紀氏的業務漸漸向國內轉移,爸爸也明確說出了想要落葉歸根,並希望能夠用盡所有辦法,最終和媽媽葬在一起。
爸爸想要回去,謝期年當然不會阻止,更會全力去完成爸爸的心願。
看著謝期年忽然波動了一瞬的眼神,宋景輝停了停,終於關心又猶豫地問:“你會回國嗎?”
“我爸和小晨都在國內的話,我當然也會在。”謝期年說,“我得陪著我爸爸。”
宋景輝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回去的話……你和韓亦程……”
他看一眼謝期年,低了些聲:“他這兩年還纏著你嗎?”
謝期年的表情僵了一僵,隨即淡淡笑了笑:“沒有。他沒有出現,也沒有和我聯系過。”
兩年前在醫院遞回給他那束沾滿血跡的白玫瑰時的深深一眼,是他和韓亦程之間最後的共同記憶。
在十歲相遇的時候,在他被謝飛霸凌被韓亦程護在懷裡說「別怕」的時候,在韓亦程緊張又不肯退讓地第一次吻上他的時候,在無數個他們肆意交纏彼此把對方視作理所當然的最初也是最後的時候,沒有人能想過他們的結局會終止於這樣一眼,這樣一瞬。
所有的飛揚熱烈碎落成寂靜無聲,擦肩之後無數個暗夜裡啃噬著空落心尖的酸澀凌遲,都更甚過第一次分離後的悵然落寞。
此刻宋景輝忽然提起韓亦程,這讓他心裡無可避免地波動了一下。
祈年國際已經佔據了業內絕對的領先位置,因此紀氏和祈年國際的合作已經非常深度,但紀羽晨一個人全然負責了所有的相關工作,謝期年沒有問過,他便沒有讓任何和韓亦程有關聯的事情或者消息出現在謝期年面前。
宋景輝把行李箱放進謝期年車的後備箱裡,繞到副駕駛座坐上車,邊系安全帶邊說:“阿楠說三天之後出差回來一定要請你吃個飯,這個面子你得給我。”
“沒問題。上次阿楠還說要教我滑雪呢。”謝期年修長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還有兩個月就要婚禮了,緊張嗎?”
宋景輝拿出手機給男朋友發了個消息,又發了段叮囑對方好好休息按時吃飯的語音,才頗有點羞澀地對謝期年說:“一輩子就這麽一次,還真的有點緊張。”
“總不能比你決定回來美國追回阿楠時更緊張。那天抓著我反反覆複說了八個小時各種擔憂和猶豫的你,我可永遠都不會忘記。”謝期年笑著轉了個彎。
“愛一個人會緊張兮兮會怕做錯很正常,畢竟感情哪有正確答案。”宋景輝深深籲了口氣,“還好,沒有放棄。”
他又問謝期年:“你工作忙不忙?別為了接我耽誤你的正經事。”
謝期年發動了車子:“我今天最正經的事情就是陪你去小晨預約好的西裝店給你量體裁衣,確定好你婚禮上的服裝開始定做。我們先去酒店,你放好行李之後我們去吃飯,我兩點到三點和心理醫生約了一小時的時間。酒店、醫生診所和西裝店都在一條街上,距離不遠,你在酒店休息一下,我見過心理醫生去接你,然後去西裝店,之後小晨會來西裝店和我們匯合,一起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