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輝點點頭:“聽你指揮。”
把宋景輝送到酒店安頓好,車也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謝期年徒步去了李博文的診所。
李博文回美國執業已經兩年多,口碑極好,而他每周都固定有兩天接受免費谘詢,因此預約的等候時間更是排到了半年後。
謝期年已經經過了半年多每兩周一次的心理療程,診所的前台白人小護士已經和他很熟了,也知道他不需要特別的關注,因此隻禮貌的笑笑,便由他自己去往診療室了。
李博文的心理診所目前有五位心理醫生,診療室卻不止五間。他規劃的時候便按照顏色和氛圍做出了十五間不同風格不同心理感受的房間,來谘詢的人可以自己自由選擇喜歡的房間,也可以隨時變換。
謝期年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最靠近李博文辦公室的那間暖黃色面積不大的診療室。
兩點差五分,李博文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見到謝期年,他吹了聲口哨:“小哥哥這麽帥,和我談個戀愛?”
謝期年笑著搖搖頭:“李醫生,你對患者都是這麽活潑嗎?”
“還有四分鍾,你現在還不是我的患者,是我朋友。”李博文在謝期年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還是單身?”
謝期年給他一個無奈眼神:“和十四天前的答案一樣。”
李文博搖搖頭,給他一個非常真誠的遺憾眼神:“嘉揚要給你介紹我的合夥人你又不接受。人真的不錯,溫柔體貼,大度舒朗,感情上絕對成熟,不是那種極度缺乏安全感以至於讓戀人很累的類型。”
“我還沒有準備好。”謝期年清心直說。
“是情感上沒有準備好,還是狀態上沒有準備好?”
“不一樣?”
“不一樣。”李博文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他的金邊眼鏡戴上,“要解決狀態上沒有準備好,比要解決情感上沒有準備好簡單多了。”
謝期年隨手撈過沙發上奶黃色的抱枕,墊在膝蓋和下巴之間支撐住自己的重點,低了聲:“可能都沒有準備好吧。”
李博文滿是理解地點點頭,又溫聲問:“這段時間,還是反覆做那個噩夢嗎?”
謝期年的臉滿滿地埋進了抱枕裡,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是。”
夢裡,他永遠會回到寧市的野生主題動物園門口。
每一次,韓亦程都笑著站定,等他走近。
靠近再靠近,近到唇貼著唇,酥癢從唇峰綿延到心口時,他便會一抬手冷著臉把韓亦程推下莫名出現的深淵中。
韓亦程那瞬間似是萬念俱灰的表情,他形容不出來,也不忍卒看。但卻永遠刻在夢魘裡,怎麽都擺脫不開。
“我們已經分析過你夢境產生和持續的原因。”李博文保持著一種恰好的語速和語態,“它源於你對韓亦程獨一無二的感情和你們與眾不同的經歷。”
“你雖然遵循理智地選擇了離開他,但內心深處,你仍然把韓亦程之後遇到的失敗、挫折、失落歸結於自身,因而產生了你拋棄了他的內疚。可是這種負罪感是你的負面情緒和錯誤認知綜合而成的,這是一種歸因錯誤,你對他的不幸沒有責任,或者說,你把自己在其中的責任放得太大,而把韓亦程本人的責任忽略掉了。”
謝期年抬起頭,下巴陷在抱枕裡,眼神失了平日的淡靜平和,波動中滿是連紀羽晨和紀柏年都不曾得見的沮喪和疲倦:“我知道。我之前會回美國,也是因為知道我不離開他就永遠會……”
“可是你還是持續性地把自己陷入到這種無謂的負罪感裡。”
“因為我回國之後才發現他一直都沒有明白我為什麽會走。他……”謝期又把臉埋進了抱枕裡,“所以再離開,回到美國的這兩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走的時候不那麽決絕,如果我和他說清楚我為什麽要走,也許我和他都解脫了。”
“所以……”李博文停頓了一下,手指輕輕敲了敲沙發扶手,“你為什麽不和他說清楚?”
謝期年把臉埋得更深了。
李博文沉默了一瞬,說:“上次我們說到針對這種情況的行為認知療法和神經語言程式學,但其實我們並不需要通過回溯去確認會讓你產生這種負罪感的最初的動因,以及隱藏著的你不知道的、不能承擔的欲望是什麽。對嗎?”
謝期年埋著臉微弱地點點頭。
“所以其實解決方法不難,對嗎?”
李博文的循循善誘讓謝期年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知道李博文未宣之於口的解決方法是什麽。他也清楚要解決心理問題、乃至於人生任何問題,其實都不過是三步:面對它、解決它、放下它。
但他此刻逃避的,便是最初的那一步,面對。
他不想再見韓亦程。
李博文卻不讓他逃避,而是直接問:“你是厭倦見到他,還是害怕見到他?”
謝期年不答,李博文便也不開聲。沉默在空間裡肆意蔓延,最終壓出了謝期年的聲音:“我怕他依然故我,這會讓我更……難受。”
“所以你第一次離開他的時候沒有和他說清楚你為什麽要走,也是因為心裡知道即使直說、即使他知道了你的想法,也還是不會放你走,也很大可能他不會改變,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