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像他剛剛參與豐瀚國際事務的時候。
那是他一邊要應付韓東洲的挑剔,一邊要快速進入實際管理工作,很長一段時間都忙得一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自然也沒時間太細致的打理。
謝期年那段時間也是剛剛入行,新人的拍攝時間相對主演比較不那麽合適,也幾乎每天都早出晚歸,也沒時間給韓亦程打理形象。
於是有天韓亦程加班到深夜回來時,爬上床偷吻謝期年的時候,胡茬把他刺醒來了。
謝期年因此失了眠,結果第二天有場大戲要拍,他精神不振,NG了幾次,被導演訓了幾句。
後來晚上韓亦程回來再偷吻他的時候,他就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並且認真規定:以後不刮胡子不準上床。
自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韓亦程的胡渣。
但此刻看著韓亦程,那時韓亦程在他皮膚上扎出刺癢的感受竟然又鮮明起來,像小鉤子一樣鉤出心頭的酸和澀,翻湧著成了悵然。
有些東西總是固執地不肯走,就像固執地不願承認他們已經變了的韓亦程。
“你不該這樣。”四目相對良久,謝期年還是先開了口,“你已經答應過我,不再介入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你沒有失憶。”韓亦程淒然道,“我訂婚,你既然完全不能接受,為什麽你那個時候不清清楚楚地告訴我,讓我選擇?為什麽要一走了之,一個改變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當時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一定要掐住你喉嚨,哭著喊著告訴你,韓亦程,我不準你和別人訂婚嗎?”
韓亦程默然垂眸。他再清楚不過,謝期年不是那種性格的人。他也反覆自問過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忽略謝期年一再強調過的一旦和別人訂婚就分手。
是因為他自私的欲望,更因為一貫對謝期年予取予求而潛滋暗長出的自私。
“即使我真的哭著求你不要和李悅心訂婚,你也一樣會覺得我是在鬧,會覺得於你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商業合作,不過是一種利益交換,不明白我在難過什麽、糾結什麽。”謝期年苦笑著搖搖頭,“阿程,我們要的東西從根本上就不一樣了。你要贏,要替你外公、你媽媽出識人不清的一口惡氣。你要豐瀚國際,要你爸爸後悔,要韓修齊跪倒。”
“而我。”謝期年直視韓亦程的眼睛,把當時默然離開時沒有說的那句話,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我要完完整整屬於我的愛人。”
韓亦程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了眼睛。
他無法辯駁。因為當時他就是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看得比謝期年重要。所以謝期年才終於學會了把韓亦程的重要度放在自我之後。
“我們的方向根本不同,走到現在這樣也是必然的結果。我不想再一次又一次的面對你。我不後悔曾經壓抑自我、放棄一部分自尊去愛你,但我現在不能接受觸碰我尊嚴和底線的你了。”
“我錯了。七七,我錯了。”韓亦程哀哀看向謝期年,“我知道我錯在哪裡了。我知道你為什麽走了。你再縱容我一次,我保證,我會改的。”
“七七,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韓亦程捂著眼睛,卻藏不住聲音裡的哽咽,“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你的自我、你的自尊我都不會再忽略再無視,我會去見李博文,我會變好,我會讓你滿意。你能不能……能不能……”
沉默了幾秒,謝期年搖了搖頭:“不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徹底滅了韓亦程那一點心頭余火,熄了他祈望的所有暖熱。
但他知道,謝期年的那捧心火,早就被他三年前執意的任性澆熄,隻余冷寂。
“我已經不想去承受你帶來的失落,我也不想再對你反反覆複失望。”謝期年眼裡也漸漸泛起水光,“不要再提起從前了。我們沒有以後。”
韓亦程深深地看著謝期年,眼睛通紅,抖著聲:“我知道,我永遠找不回你。可是我……我受不了。”
“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改變,阿程,我們回不去了。”謝期年有了哽咽,卻不改堅決,“我不後悔遇見你,愛過你,我也不怕承認即使到此刻,我也沒有愛上誰超過愛著你。”
他迎著韓亦程在瞬間因為這句話而又仿佛活過來的目光,一字一句:“可是,我不要你了。”
韓亦程木然地看著謝期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一直以為,在他們的關系和感情裡他最強勢,現在他終於明白,他始終是弱勢的那一個。
因為他的強勢都來自謝期年的縱容。因為他愛而不能自拔,謝期年卻能用理智和他徹底切割。
謝期年能說走就走。他卻不能說放就放。
可是他沒有任何辦法。他踏出了錯誤的那一步,把謝期年推向了他拉不住的方向。他只能帶著這失去,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此刻這種空寂的無望,一如這幾年謝期年不在身邊的每一天,活成一具沒有情緒沒有溫度的軀殼。
唯一能讓心口暖一暖的,只有夢裡偶爾會出現的,他們的曾經。
紀羽晨在身後關上了病房的門,也把失了氣力的韓亦程隔開了。
被紀羽晨扶著一步一步離開醫院,坐上車,駛向第一國際,謝期年無力地把額角靠在車窗上,看飛速掠過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