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不會過上那種如履薄冰,勾心鬥角的日子。
將來許家的產業也不必小嘉煩心,一旦他們夫妻倆退下來,就會有職業經理人打理,都是些從小培養長大的孤兒,忠心耿耿,能力優異。生意場上的破爛事情髒不到小嘉。除此之外,還有基金,可以保許落嘉萬世無憂。
辛苦培養他十幾年,許落嘉順利考上了很好的學校,讀工程專業,已經有了出色的謀生的技能,三重保險。
從此往後,小嘉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一個工程師,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活著。許家父母就會感到很安慰。
這些醃臢事情,許母都不願意說,只是臉色諱莫如深,說:“傅家亂,小嘉應付不來的,不要攪合他們最好。”
傅家和許家約好時間,周三在ST7的頂樓餐廳見面。
許落嘉悄悄問媽媽:“媽媽,最終決定權在誰的手裡呀?”
“傅家兒子吧,聽說他非要喜歡男的,秦阿姨被逼得沒辦法才松了口,說男孩子也行,但是要良善純品的,唉,我就是把兒子養得太好了,才遭人惦記。”許母憤憤地嘟囔。
許家人碰上什麽隆重的聚會晚宴,都會請造型師來家裡幫忙打扮。許母存心不想讓兒子進火坑,這次跟傅家兒子吃飯,當然不會請造型師。
這件事情讓許落嘉很苦惱。他偷偷地打開衣櫃,面對著偌大的櫃子,看著裡面排列整齊的衣服,一律黑白灰的衛衣長褲,毛衣外套,看起來就很普通。躊躇半晌,也不敢問媽媽要西裝。
最後是使了歪腦筋,暗戳戳地提醒媽媽,“太敷衍會不會很失禮呀?”
許母擔心兒子,但也害怕得罪傅家,最後不情不願地塞給許落嘉一件襯衫,說:“真煩人,但是過了這一關就行了。”
當著媽媽的面不敢表現出來,回到房間裡面,許落嘉才敢笑出來,面對著鏡子換上襯衫,是一件湖藍色的襯衫,挺直落拓,襯得他皮膚更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獨生子。襯衫的下擺扎進去,斯文又顯身段。
許落嘉做的最後一件最隆重的事情,就是摘下來他的細黑邊眼鏡,拜托家裡的阿姨幫他戴上隱形眼鏡。
去餐廳的路上,許落嘉其實是一路忐忑的。對於傅司年的期待,最後往往都是落空。期待他能好好來上學,期待他能對自己有一些些印象,期待最後能好好地說一聲再見,然而終究都成了空。
許落嘉想,這次是不是也會像往常一樣,落成空想呢。
一路亂七八糟地想,餐廳很快就到。侍應生有禮貌地幫他拉開大門,許落嘉低聲道謝,而後轉頭望向餐廳。
ST7餐廳整體昏暗優雅,小提琴和鋼琴的合奏聲音如靜靜流淌般的泉水,唯有頭頂的一盞百勒水晶燈閃耀,微微投映出牆上連幅的歐洲油畫。
許落嘉一眼就看見了傅司年,心臟甚至停了一瞬間,很多年過去了,伴隨著那首搖滾歌的一切又能蓋過一切。一切都失去了顏色,甚至牆上的名典油畫。
傅司年就是最古典,最優雅的油畫。
他的個子很高,即使坐在私密性極佳的卡座裡,側臉依然若隱若現。臉部的線條精致流暢,百勒水晶燈的光芒覆在他的臉上,讓他褪去了以往的冷硬鋒利,反而顯得如黃紗般溫柔。
不知怎麽的,許落嘉有點想哭。
拜托拜托了,如果這是夢,請讓我一輩子活在夢裡。
穿著黑色馬甲的侍應生認出了許落嘉,禮貌溫柔地將他引到傅司年的座位旁。
許落嘉走在服侍應生後面,走路都有點同手同腳。可是一瞬間,站在傅司年的面前,面對他注視過來的目光,許落嘉忽然覺得滿身的情緒都收了回去。
所謂近鄉情怯,所謂不敢瀆神,是什麽都好。
人最性感最溫柔的時刻,就是在情欲爆發的那一界限克制,然後便是“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侍應生無聲地退下去,空間裡只剩下傅司年與許落嘉。
傅司年站起來,為對方拖椅子,溫聲道:“坐。”
許落嘉靦腆又禮貌地說謝謝。
坐下的時候,傅司年隨手解開西裝的扣子,手指修長白淨,遞給許落嘉一杯酒。
說到底,他們都是同齡人,許落嘉身上的學生味很重。
傅司年則不然,上高中的時候他就很另類,不像老師,不像學生,像偶爾隨心,又像異次元的,隨時會消失的,漫不經心的貴公子。
幾年不見,他身上更不可能有學生味,但是他好像也變了許多,不像往常那樣冷漠鋒利。
一身立體矜貴的西服,讓他顯得寬肩窄腰,優雅高貴,眼睛又長得那樣好,增添了風流多情的韻味。
傅司年笑著,彬彬有禮:“好久不見啦,你還記得我嗎?”
落嘉下意識地呼吸一窒,攥緊手心。
然而面上依舊克制,同樣淺笑點頭:“記得,我們同班了三年。”
何止記得,又如果僅僅是記得就好了。
傅司年說:“我那時候常常不去學校,這同學當的也跟沒有一樣,今天忽然約你出來,卻怕你覺得唐突——”
他一頓,問:“許落嘉,你知道今天這頓飯是為的什麽吧?”
許落嘉點頭說:“知道。”
手本來想放上桌子上,卻被衣袖一帶,帶倒了桌子上的空玻璃杯,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