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了傅司年,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當把手按到底部,門就徹底地開了,此時正是三月,倒春寒的日子,門外的冷風像陰冷的鬼魂一樣席卷而來。
落嘉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什麽沒說,抬手擦掉眼淚,步履堅定地踏出了許家別墅的大門口。
迎著凜冽的風,眼淚和疼痛都變得麻木,落嘉慢慢地沿著別墅道往外走。
……
傅司年正在瀾庭裡喝酒,手機忽然響了,是傅家人的電話。
他煩躁地皺眉,跟裡面的人說一聲抱歉,去到走廊接電話。
放下電話以後,傅司年難耐地揉揉額角,然後回包間拿起車鑰匙,急匆匆地往醫院趕。
醫院離瀾庭挺遠,傅司年的車速飆得快,路上還吃了一張罰單。
爺爺再次下病危通知書了。
傅司年的臉上褪去涼薄和輕慢,不再玩世不恭,薄唇抿得很緊,抬手按電梯的時候,差點還按錯到別的樓層去。
傅家的人個個冷血無情,吃人不吐骨頭。從來也沒有什麽親情可言。今天還能以“親戚”的身份,好好地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明天稅務局的就踹開你公司的大門,背後就是“親戚”捅的刀子。
可是,爺爺好像是唯一能夠讓他感受到一家人的感覺。
他在懂事以後,也曾聽過有人悄悄心悸於爺爺的手腕強硬,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說他是一個無心無肝,泯滅人性的人。
可是傅司年知道,不是的,爺爺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進爺爺的書房,總是能看見爺爺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相框,很仔細地用天鵝絨布擦拭著那個相框,神情專注溫柔。
小傅司年的臉已經出落得十分精致,眼睛撲閃撲閃地,線條很纖細,看起來像個女孩子。
他奶聲奶氣地趴在爺爺的膝蓋上,問:“爺爺,這是誰呀。”
爺爺放下相框,雙手將傅司年抱起來,放在大腿上,說:“這是你奶奶。年年看,是不是跟你有點像。”
小傅司年咬著手指頭,傻乎乎地看了一會,天真地笑了,說:“奶奶很漂亮。”
“對呀,所以年年也很漂亮。”
小傅司年就咯咯地笑,雙手抱著相冊,蹭了蹭,然後又轉身趴進爺爺的懷裡。
往事一幕幕轉過,從趴在爺爺膝蓋上長大,到並肩走在他身邊,聽他的教導,最後推著他的輪椅在庭院上散步,到現在來看他,只能隔著一層玻璃。
傅司年的眉頭越皺越緊,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利益以外,他也為別的東西感到痛。
可是一踏出電梯,傅司年唇角就勾起了,顯示出一種冷漠的鋒芒。
整層樓都被傅家包了下來,因此樓道上站著的全數是傅家人。
一一地走過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個精於算計的豺狼野獸。
二伯,三伯,四姑,五伯,還有他自己的父母,身邊全部帶了西裝革履的人士,律師,會計師,精算師,集團職業經理,甚至還有政府的人。
以一個一個集團圍在一起,低聲討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傅司年是長子嫡孫,走過去的時候,他們都自動讓出一條路,低聲問好。
傅司年冷漠著俊臉,走到最前面,這裡能看得見搶救室的窗口。
爺爺正在經歷搶救,好幾個醫生圍著,他們都穿著防護服,戴著面罩,動作迅速而專業,還有各種儀器環繞在病床旁邊。
傅司年在窗口看了一會,然後轉頭,看著那群傅家人,覺得很可笑。
……
經歷半個小時的搶救以後,醫生從搶救室裡面走出來,摘下手套,說:“家屬請過來一下。”
第17章
傅司年的爺爺最後還是被搶救過來了。
傅家本家的人冷漠地聽完,沒有什麽反應。畢竟對他們來說,搶救成功意味著一場戰爭在即將開戰之前臨時熄火了。
眾人仿佛意興闌珊,穿著西裝的精英們悉數散去,皮鞋踩在地上,帶起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人散去以後,醫院的走廊一下子寂靜了許多,燈也滅,放眼望去,空蕩蕩又黑漆漆的走廊盡頭仿佛是怪獸的喉嚨。
只有頭頂的數字時鍾發著猩紅色的光,落在地上,像濺了一地的冷血。
那群精英們,以及傅家的旁系都在走廊盡頭等電梯。
傅司年冷眼看著他們的作態,眼眸一片冷漠,含著一團無法驅散的陰霾,像無盡的黑夜,在吞滅世界的邊緣。
他將手貼在玻璃上,即使是三月,晚上的天氣依舊是很冷的。指尖冰涼。
傅司年就這樣看著病房裡的爺爺,睡在病床上,臉上覆蓋著面罩,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已經很老了,很老了,像一根在風雪裡搖曳的蠟燭。病房很大,但是也空蕩蕩的,周圍只有冰冷的儀器陪他。
他的病情太不穩定了,除了醫護人員外,沒有人能進去。
然而除了傅司年,也沒有人想進去看看他。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老人背後滾動的鈔票和無邊的權利。
老傅總年輕的時候鐵血手腕,雷霆萬鈞,築起一座沒有人敢踏進的壁壘,如今這般光景,不再威嚴冷酷,仍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