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句解釋顛來倒去重複了好多遍,自以為裝得很好,但帶著哭腔的聲音其實早就將他出賣了。沈母那邊沉默了半晌,最終什麽也沒說的把電話掛了。
之後沈棲又給唐衍打了個電話:“……密碼是顧硯和我的生日不加年份,我爸媽現在肯定一肚子火,臉色可能不太好看,你多擔待點,別和他們計較。”
他一說話就又停不下來。
“晚上也麻煩你給他們叫個外賣過去,還有山竹,山竹別忘記喂,狗糧和營養罐頭都在廚房的收納櫃裡,門一打開就能看見的,你找找。”
“罐頭別給它多吃,喂半個就行,要在它吃完狗糧後再喂,不然它挑嘴,就不肯吃了……還有——”
“沈棲!”唐衍打斷他,“沈棲,你別這樣,你現在在開車,別想這些,我會把叔叔阿姨妥帖地照顧好,也會照顧好山竹,但是你認真點開車,相信我,顧哥不會有事的。”
他這會兒其實自己也還沒冷靜下來,但放任沈棲用這樣的狀態開車,還沒到x縣,就可能先出事了。
這人一旦處於過度緊張的情緒中,就會出現兩種極端狀態,要麽沉默不語、要麽喋喋不休停不下來。現在就是後一種。
“沈棲你聽我說,你冷靜點、你必須冷靜點,我會繼續試著聯系顧哥,一有消息就馬上給你打電話,但你要冷靜……”
沈棲一路沒有做任何休息,保持高強度的精神開了五個多小時的車,終於在傍晚時分順利抵達x縣。
因為剛經歷過地震的緣故,車子是肯定開不上山了,距離山腳很遠的地方就豎起了警示牌、拉了警戒線。
見了沈棲的車,馬上有志願者上前來勸阻,不讓他上山。沈棲的車就停在原先公交車站的位置,他五一過來時停的也是這個地方。
之所以說“原先”,是因為這個車站如今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房屋塌陷、山石開裂,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但……這還只是個小車站而已。
沈棲下意識朝山上看了一眼,壓抑了大半天的負面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傾巢而出,如同滾滾黑霧將他整個人裹挾其中,瞬間吞沒了他。
從小到大,沒少在電視、網絡上看過災害和事故的報道,多慘烈的都看過,可隔著屏幕看和親身所至、親眼所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何況這裡面還有他深愛的人。
他用力摁在車蓋上,不至於讓自己因為腿軟而跌下去。
“我……”而那團黑霧還捆縛著他,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叫他根本說不出什麽話。
那名志願者或許也看出他情緒不對,忍不住關切道:“先生,您還好嗎?”
沈棲還是說不出話。他抬手卡住自己的喉嚨,用力到各處關節因為不堪重壓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先生你沒事吧,先生!”卻把一旁的志願者嚇壞了,用力去掰他的胳膊。“先生!”
“咳咳咳……”窒息的不適感讓沈棲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到這時候他才終於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我要上山,我的愛人、在山上。”
志願者再要問卻什麽都問不出來了,因為沈棲說不出別的什麽話,只會重複這一句。“我要上山,我必須、上山,我愛人在山上。”
“先生,山上現在除了救援隊和志願者,已經沒有別的人了,您愛人他是本縣人嗎,還是——”
志願者問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不確定,沈棲的著裝與氣質都與他們這個偏僻的小地方格格不入。
他又掃了眼那輛大奔的車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您愛人是來我們這邊關心新建小學的好心人吧?”
沈棲本來沒什麽反應,一聽這話驟然抓住志願者的胳膊,急促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他的聲音像用沙皮紙打過似的,粗糙、嘶啞,眼底猩紅一片。整個人狼狽失態。
“先生您別激動。”志願者之所以知道這些也是因為他們這個地方窮山惡水,想發展旅遊業也發展不了,一年到頭沒幾個人會奔著旅遊的目的過來。
倒是經常有做公益的好心人來學校看望孩子,今年還幫孩子們建了新學校。這事兒縣裡基本沒人不知道。
而據他所知,“前幾天是來了幾個好心人,地震發生的時候他們正在新校址幫忙……”
說到這裡,他見面前這位先生的情緒更加激動,怕把人嚇著了,隻好長話短說解釋道:
“不過好心人有老天保佑,那幾位好像都沒什麽事,除了有位腿受傷的被送下了山,其余幾位估計還留在山上幫忙。”
“受傷的人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傷得嚴不嚴重?!”
“您別激動、別激動!”誰能想到這位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先生力氣能有這麽大,志願者覺得自己胳膊都快被捏斷了,“姓張、那位先生姓張!”
之所以能記得,還是因為那先生和自己同姓。
“姓張……”沈棲喃喃著,松開了志願者的手。“姓張……還好,是姓張……”
這話簡直槽多無點,但也是人之常情。在大災大難、各種意外之前,每個人都會私心希望自己在意的、認識的人平安無事。
看來這位先生的愛人是其他幾位中的一個。志願者小張心想,但是不對,他轉念立馬想到,這次過來的幾個好心人好像都是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