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突然理解了我爸的心情。他總是隻傷害自己卻舍不得真的離開,或許不是因為他很恨我媽,而是因為他從前真的很愛我媽,所以寧願永遠隻擁有回憶。
我好害怕想起封樾的樣子。
我第一次在花店裡見到他,花店救了我,他救了我,我們就那麽對視著。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秒鍾而且毫無理由,以前我以為這句話是假的,是那些人故作浪漫,之後我開始相信這句話,因為我想不出一個能讓我在見到封樾的第一眼就愛上他的理由。
這個過程甚至毫無邏輯。
我愛他,我也怕他。
我怕他難過,怕他傷心,怕他不再高傲了。
我怕他會望著哪裡問我:“宋音……為什麽不願意為了我活下來?”
我怕我會聽到他的問題,這樣我死了也不會好過。
我猛地在水中睜開了眼,手臂朝上伸。
我覺得我淚水流得很多,只是都被淹沒了。
第29章
(一百一十七)
我一直覺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你相信死去之後還能遇到認識的人嗎?我不相信。
這種故事在我這裡是不成立的。
但很神奇的是,這道聲音越來越清晰。
地獄也是白色的。
我那時候想。
這種感覺和做夢很像,你不覺得自己在真實地走動,你從一個第三人的視角看到自己待在一個很亮的室內,似乎周圍都是白晝一般的燈光。
我看到封樾坐在房間的正中間,那把椅子是我之前在古著店淘到的,因為和家裡的破舊的氣息很相似,所以我以一個很便宜的價格帶回來了。
他垂著頭,肩膀垮下來了。
於是我跑著過去,跪坐在他腿邊,緩慢試探地把雙手覆蓋在他的膝頭。
我這樣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怯懦地收回手。
(一百一十八)
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僵持了多長時間。
或許時間在這個時空是沒有意義的。
想通了這一點,我手撐著地面,慢慢站起來。
逐漸起身之後我才意識到腿已經不會發麻了,那麽一瞬間我承認我感到有些遺憾和悲哀。
我在封樾身邊低下身子,拿開他的手臂,跨坐在他身上。
封樾沒有抬手抱我,這是很正常的,他應該要恨我才對,我沒想到連最後的夢都這麽真實。
“為什麽坐上來?”封樾問我。
他的聲音啞得不像樣子,我快聽不出來了。
“想讓你抱我。”我說。
封樾其實已經不是封樾了,只有我是我,所以我什麽也不忌憚地牽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後腰。
“像這樣抱我。”我說。
我從來沒告訴過他我最喜歡他抱我。
不是和我接吻,不是插.進來,而是擁抱我,用我填滿他的懷抱。
我這時會更真切地感到自己被愛著,我們是互相填補的。
就好像很多人小時候會喜歡吃的棉花糖,軟乎乎的很溫暖。
我沒吃過,但我想象的吃到棉花糖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是一個擁抱。
“你愛我嗎?”我聽到封樾問我。
“當然,”我說完,覺得這樣簡單他大概不信,“我愛您。”
這是我能說出口的最真誠的話,盡管真的很簡單。
我不知道現在的人們怎麽了,太多人覺得喜歡和愛是可以隨意說出口的,所以才會顯得廉價。
但我覺得封樾是懂的。我們說出來的愛很珍貴。
至少對我而言,愛是比生命更珍貴的東西。
“可是我覺得你不愛我。”我聽到封樾說。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微微起伏,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手感受著那一點微小的變化。
“你把我一個人留下來,你愛我嗎?”
我皺起了眉頭。
(一百一十九)
我覺得這句話的邏輯是有問題的。
愛不代表著擁有。
尤其是對我來說。
我反駁封樾,我說你不能這樣誤會我,我說我是很愛你的。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敢這麽說,但現在不一樣。
為此我舉了例子,我說跳進河裡之後,我仍然掙扎著想要靠近水面。
河裡一片漆黑,我抓緊了封樾的衣角,同他說那時候我有些害怕。
我是不怕死的,正如我不怕疼一樣,因為曾經死對於我而言根本就是解脫。
“但那一刻我有點怕了,我覺得我還沒想好。鬱南說跳下去能不能活著看我自己,要是我還活著的話……您能不能不走?”
我想到被河水包裹的感覺。
明明是最熱的天氣,沉在裡面仍然覺得渾身冰涼。
我睜不開眼,隻想往上往上。
水面沒有光,我甚至不知道哪裡才是盡頭,而我還有沒有盡頭。
“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就不走。”封樾說。
我不敢再問他是不是認真的。
如果他說是,我可能不願意去奈何橋邊喝下那一碗孟婆湯。
我在另一個世界遊蕩的每一天都會後悔,我會永遠責怪自己那時的選擇。
如果他說不是。
我想了想。
我還是很想見到他。
見到一個會因為我有過去死的念頭而責怪我的封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