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哪裡有錯,他哪裡需要說“對不起”。
牙齒咬上虎口的時候,他的眼淚甩到魏啟東手上,衝淡了鮮血。魏啟東眼睜睜看著自己捏開他的下頜,毫無波瀾地說“小溪會咬人了”,十足像個變態。
視頻斷在他被拖進主臥之後,畫面對準了臥室門,只能聽見裡面傳來衣料摩擦和推搡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魏啟東出來了,然後又進去,沒多久,又傳來哭泣和求饒聲。
全都是薑小溪痛苦的聲音,持續了一夜。
全都是!
……
遙控器掉在地毯上,窩在沙發裡的人用力咬著食指指根,眼睛還看著大屏,沒有一點聲音,眼淚卻成串滾下來,沿著手腕流進袖口,一會兒工夫,睡衣袖子已經濕透了。
魏玄找到人的時候,嚇了一跳。
魏啟東躺在影音室雙人沙發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屏幕上的畫面定格在某處,魏玄沒細看,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沙發上了。
“東哥,你怎麽了?”魏玄驚疑不定地過來拉魏啟東,沒拉動,便伸手去開大燈。
今天上午有個合作商從歐洲飛過來,有一場重要的洽談,可魏啟東怎麽也聯系不上,魏玄來瑞虹居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人。臥室沒人睡過的樣子,玄關也沒人離開的痕跡,魏玄想了想,還有一個影音室沒去找。
乍然亮起的燈光讓魏啟東終於有了些反應。
魏玄看著眼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雙眼浮腫、胡子邋遢、形容憔悴,是他從未見過的魏啟東。
“……東哥,你……”魏玄的話遲疑咽回去,不知道該說什麽。
魏啟東喉嚨裡發出一聲輕歎,慢慢抬起身子,大拇指和中指扣上太陽穴,揉了十幾秒鍾,才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看到站在一邊滿臉擔憂的魏玄,問:“你怎麽來了?”
聲音嘶啞難聽,整個人像是從荒野深處走來的旅人,連續幾天沒有吃飯睡覺之後又得了一場要命的重感冒。
“那個……供貨商來了,今天上午見面。你電話打不通,我就過來找你了。於坤和我哥先過去接待了,東哥,你收拾一下,咱們也快點過去吧,時間還來得及——”
“魏玄。”魏啟東開口打斷他的話,繼而沉默下來。
魏玄閉了嘴,去旁邊接了一杯熱水,放到魏啟東跟前,然後又知情識趣地坐在另一組沙發上,安靜等著魏啟東繼續說。
他知道今天的會談去不成了。
“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魏啟東轉頭,視線又落在昨晚定格的那個鏡頭上,喃喃自語,似乎在問別人,也在問自己。
魏玄隨著他的視線去看大屏,鏡頭對準的是樓梯下面的儲物間,那裡平常不怎麽用,偶爾放點雜物。
再仔細看,魏玄悚然一驚。儲物間的門半開著,昏暗的空間裡依稀能看到一個人坐在裡面,半張臉在斑駁光影中若隱若現,臉上一雙空茫茫的大眼睛睜著,沒有一點神采。
“這是他在家裡的最後一個鏡頭。”魏啟東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又說,“我都做了什麽,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魏啟東的問題,沒人會回答他,但他知道答案,這甚至比幼兒園的數學題還簡單。他抬手抹一把臉,隻覺得臉上濕漉漉的怎麽也擦不乾淨,頭很疼,全身都叫囂著疼。
“小川說的對,要是大魚看到他這個樣子,該有多心疼。”
“魏玄,你不知道,我現在……”
他緩了很久才能繼續往下說,壓了一晚上的情緒終於潰不成軍:
“我現在……要疼死了。”
原來老天曾經把最好的薑小溪送到他面前,原來他曾經走到過薑小溪心底最深處,可是他親手把這些都毀了,最終把最愛自己的和自己最愛的人弄丟了。
魏玄終於意識到,魏啟東得了嚴重的失戀後遺症。
他平常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照常工作,仿佛那天在影音室裡的事情是一場夢。可是在無數個安靜的間隙裡,魏啟東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做的事也越來越離譜。
有一次秘書抱了一摞文件讓他簽字,他面無表情刷刷簽完就離開了,剩下在後面抱著文件的秘書一臉驚恐,文件上簽的名字全是“薑小溪”。
和客戶吃飯,有個服務員得罪了在場大佬,被刁難的時候,魏啟東突然站起來,拿酒瓶砸了大佬一頭血,魏玄他們幾個七手八腳把人拉開,無意間一回頭,才發現那個瘦弱的服務生竟然和薑小溪有兩三分像。
魏玄開始寸步不離跟著他,生怕他想不開出點什麽事。
可是這也不行。
出差回來的路上,司機順手打開電台,一首老歌唱得纏綿悱惻:
以前忘了告訴你
最愛的是你
現在想起來
最愛的是你
魏玄覺得不對,一轉頭,魏啟東倚在後座靠枕上,月光下臉上的眼淚無聲淌下來,打濕了滾動的喉結和白色襯衣領口。
魏玄大驚,手忙腳亂去關電台,司機也從後視鏡裡瞥見了,嚇得腳一抖,車都漂了。
魏玄終於受不了了。
一次陪著他應酬完,回到家他卻執意要吃一碗茄子雞蛋面才肯休息,魏玄一時情急之下口無遮攔:“東哥,我去把薑小溪弄回來行嗎?他又不是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只要是個活人,就有千百種辦法能讓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