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專業學表演多年。
窗外轟鳴的雷聲和他此時的心境別無二致。
周椋再無睡意,盯了會兒許灼的後腦杓,給他掖了掖被角,自個兒坐起,半靠床頭。
許灼又賴了會兒,方才裝作悠悠轉醒,杵直手臂伸懶腰,拳頭直接給蹭到周椋的肩頭。
“早,好巧?你也醒了。”許灼打著哈欠道,很是意外的樣子。
心裡暗罵,這是什麽糟糕的打招呼用語。
周椋本來在看平板,“我吵醒你了?”
許灼搖搖頭,一巴掌拍開床頭燈,“我睡覺沒做什麽奇怪的舉動吧?別放在心上,我太累的時候連夢遊都有可能發生,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周椋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許灼被盯得心裡發慌,忙扯開話題,晃眼間瞥到他平板亮著的個人簡歷,微微一怔:
“這位李導,我知道,以前讀書的時候看過他的片兒。我記得是部入圍了戛納的家庭情節劇,風格屬於那種寫實中帶些詩意,印象挺深刻。”
周椋頷首,“不過他後來沒遇到什麽好劇本,之後的作品除了風格的延續,沒有出圈,也乏善可陳。”
聽出他言語中有對李導風格的嘉許,許灼說:
“這兩天我也瀏覽了不少應募導演的簡歷,其中不少導演有院線作品的經歷,但我對比了下風格,感覺李導還是最合適的人選,既不跳脫現實主義創作的準則,又不拋開藝術追求。”
二人對視一眼,雙方的審美高度契合。
周椋:“那我要工作室的同事和他約時間。”
雷聲越發肆意,但雨偏偏下不來,天色越發陰沉。
這種天氣最適合賴床,許灼絲毫沒有起床的意思,周椋則聆聽著窗外呼呼直響的風聲,有些微微出神。
許灼百無聊賴地問:“在想什麽?”
周椋說:“覺不覺得今天的天氣,特別像《盲點》裡的一場戲。”
他一點,許灼就想通他所說的是哪場戲——
畫家因為從小被信任朋友騙過的經歷,有非常嚴重乃至病態的社交恐懼症。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家人,更害怕和陌生人接觸,尤其不能看到對方的眼睛。
可是天意弄人,他最拿手的便是畫人物。
這些年,他在自己所住的獨棟別墅裡,開辟了類似警局審訊室的空間,隔著一塊單面透視的玻璃,讓請來的模特坐在明室,而他在暗室,用這樣的方式進行繪畫。
然而在月前,畫家忽然一筆都創作不出來了,這樣的創作方式遇到了瓶頸期,要想突破,他必須走出那間暗室。
管家為他找來了一位年輕盲人。
那是整個劇本大致過半的一處情節,同樣是個暴雨陰沉的早晨,時值盲人受雇畫家已經有一個月左右。
盲人一手要拄著拐杖,一手拿傘,半邊身上濕透。
畫家命管家找一套新衣為盲人換上。
盲人以為畫家隨管家出去了,便開始脫衣,殊不知走到門口的畫家卻停下腳步,無聲地看著盲人寬衣的動作。
在盲人正欲褪下內褲之時,畫家出聲:“你可願做我的裸模?”
……
許灼之所以對這場戲記憶深刻,因為這是本片第一個大尺度的戲份,也是兩位男主情感激變的開始。
偏偏此時,周椋輕啟嘴唇,“既然馬上就要見導演,我們不如先試試戲?”
許灼咽了下口水:“這場戲?”
周椋看見許灼臉上的遲疑,“怕了?那就……”
“什麽了?怕什麽?我的人生字典裡就沒有這個字!”許灼的性格從來經不起激將,當即一躍下床,拽著周椋去洗漱。
從洗手間出來後,立馬從包裡翻找出劇本,“第235頁。”
然後開始速記台詞。
周椋也翻出電子劇本,一行行地看下去。
這場戲台詞並不多,都是兩位主角間情緒的較量。
那邊的周椋,從配飾收納盒裡,拿出了個無鏡片的金絲邊眼睛,並換上了身休閑的白襯衣,領口故意留兩顆扣未系。
瞬間浮上斯文敗類的禁欲氣質。
許灼險些挪不開眼,他強迫自己看回劇本,沒關系,等會演戲的時候,他得閉上眼,看不見看不見。
沒過兩秒,他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往那邊瞥。
周椋也看了過來,眼底逐漸燃起疏離之感,偶爾躲閃,逐漸進入「社會恐懼症」的人設。
這和周椋往日裡的淡漠完全不一樣,現實的他內心強大到拒人於千裡,如今進入角色的他是骨子裡的傷害帶來的厭世。
許灼很是欣賞周椋這快速入戲的狀態。
周椋說:“眼神閃躲是和劉振東取經的。”
許灼想來也是,劉振東有些輕微社恐,也是常常這樣望著空氣和人說話。
“你穿衣服的話,我會出戲。”周椋掃了眼他身上的睡衣。
許灼心想,不過是試戲,需要那麽精準麽。
就聽到周椋繼續道:“不用脫太多,脫個上衣就行。”
就憑他這嫌棄怕辣眼睛的語氣,許灼哼笑一聲,不光把衣服脫了,褲子也脫了,“呵,做戲要做全套。”
原劇本這裡盲人該是□□,只在關鍵部位放置一塊手帕。
許灼沒□□,在胯部擱了條白色的毛巾,一屁股坐到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