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走,老頭子一個漂移攔住我的去路,嚇得周圍小朋友四散跑開。
“你上三樓搬箱子去,上面在布展。”
“什麽展?”
“叫你去就去,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我兩手一攤,本來還想去找白青山學長,先乾活吧:“知道了知道了。”
他滿意地點頭,又從兜裡掏出文創棒棒糖,對著周圍小孩:“小朋友們別跑啊,爺爺這有好吃又好看的棒棒糖,快叫你爸媽給你買一個。”
他嘩啦拆開包裝,好家夥,鎮館之寶,沙漠公主乾屍手辦,配合猙獰的猩紅色。老頭子用假牙一口一個頭,咯吱咯吱嚼得津津有味。
“真的很好吃哦!”他一笑,我才發現這個糖還褪色,恐怖效果拉滿。
小朋友們被震住,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接觸推銷員。
“館長!!!”一隊保安帶著警棍大步跑來,“你又在大廳開車!還搞推銷!”
“少年,爺先走一步。”
老頭腳踩油門,手把方向盤,把一輛平平無奇四輪電動雙推拖把國產清潔車,開出了水平,開出了氣勢,他就是一代市博車神!
才怪。
我手疾眼快,上去拔了輸電線,保安們簇擁而上,將他拿下。
功成身退,當我上樓的電梯關門時,透過門縫,我的老對手正飲恨大廳,飽受羞辱。他給了我一個“你等著”的眼神,我伸出雙手,友好地豎起中指。
三樓都是流動展廳,現在竟然整層封閉,準備下一個展出,這得什麽展啊,這麽豪橫。像我這這樣普通高中生,只能乾乾體力活,剛一進門,一中年大肚男人就使喚我。
“新來的,你去把這堆布搬那邊梯子底下。”
我摸了摸鼻子過去,白帆布包裹三米多長的物體,我彎腰差點沒抱起來。
“有點沉,這啥東西啊?能拖過去嗎?”
“行行行!現在年輕人啊,身體素質太差了。”
我想頂嘴一句“你怎麽不自己試試”,還是算了。
拽著走到梯子下面,以為完成了,沒想到轉眼他跑過來,看了一眼包裹上面的數字。
“你怎麽乾活的?我說得是那個梯子!”
他提高音量朝我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跟現在這個位置的差別,不說是遙遙相望,也差不多橫貫東西。
我本著一個新時代高中生極高的道德素養,再次確認:“你確定?”
“叫你去就去,怎麽還頂嘴來?哪個學校的?”
我沒理他,拖著包裹又跑到角落裡。
“這下行了吧?”
“打開打開,怎麽眼裡沒有活呢?”他提了提捆住大肚子的腰帶。
我解開繩子,裡面是一卷巨大的牛皮紙,摸上去像動物的皮,一種古老的味道隨著包裹打衝出來,稻草焚燒、曠野的深夜、生肉腐爛……
“這是什麽東西?”我皺著鼻子。
“說了你也不懂,這可是咱博物館委托帝國國家博物館一比一製作的仿製品,做了整整五年,跟原版那可是分毫不差。”
我邊聽他吹牛,邊展開紙,它的真面目徐徐顯露。奇了怪,這個圖怎麽看怎麽熟。
“所以到底是什麽?”
中年男人白了我一眼:“《敦煌星圖》。”
是了,《敦煌星圖》家鄉是古中國,卻因戰亂被掠奪到國外,幾經拍賣流轉,上個世紀被帝國國家博物館拍下。這都是前天我在天體大百科上剛看的。
仿製品上下都穿了一排孔,按計劃,是先在地上穿好繩子,再爬上梯子,把繩子搭到橫梁上,穿過來,底下人拽上去。
顯然,這胖男人爬不上梯子,所以還是我的活。
“你先乾著啊,我去那邊看看,別偷懶!”
我氣,本來就是做個志願者,誰從你那兒領工資似的。不過有機會參與布展,近距離接觸文物,還是很值得,我給自己打氣。
仿製品做得真好,小到只有大米粒般的汙漬都能做出來,還有極具年代感的毛邊。我跪在地上仔細看材質花紋,真是奇怪,不像牛,也不像羊,倒是像大百科所說的犀牛皮。而且,池家收藏室也有一套犀牛皮製作的盔甲,我跟池萬裡還偷偷穿過。
可是古中國的犀牛早就滅絕了,帝國博物館從哪弄中亞犀牛皮?
“哎!你看什麽呢,能看懂嗎?快上梯子。”
“《敦煌星圖》原版是犀牛皮對吧?這個怎麽也是犀牛皮?”
大肚腩,沒錯,我剛剛給他起得外號。
大肚腩不屑一顧:“確實是犀牛皮,那玩意兒中國境內早滅絕了。”
“這個就是啊。”我剛爬上梯子,搭上繩。
“你懂啥,比我還懂?”
我生氣了:“差不多吧,也就是摸過真犀牛甲,哦,也就是古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
大肚腩:“……”
但他顯然還以為我吹牛。
或許是我的一番話讓他上頭,非得有理有據懟我,他拿出放大鏡趴在星圖上看。
“你先別動!”
我停下拽了一半的繩子,僵在半空中。
“別動!”
他的大胖臉上肌肉抽動,滿臉通紅,想笑又壓住嘴角,一邊後退跑一邊囑咐我:“不準動!我馬上回來!”
我看他一溜煙跑出去,心裡有了個驚詫的念頭,不是吧?不是吧?堂堂帝國博物館還能犯這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