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懼跳傘和蹦極,卻渴望體驗飛翔,潛水提供了我對飛的幻想,讓人脫離海面上的世界。
這些本地小朋友有著驚人的肺活量,他們竟然能一口氣觸碰到海底沙灘,還能在上面行走,撿起色彩斑斕的貝殼。而我已經開始往外吐氣,我跟他們揮手,轉身往上遊。
陽光斜著射進水面,一道道光柱筆直而閃爍。我順著它們向上,周圍除了海水一無所有,又美麗又危險。
在船上釣魚的小朋友,滿臉震驚,仿佛在疑問我為何如此廢物。
“不要瞧不起人啊!”
我朝他們揮揮拳頭。
幾次練習之後,我能成功遊到珊瑚上面了!遊魚從我身邊路過,感覺實在太奇妙了。
刃在我斜下方朝我瘋狂揮手,示意我往上遊,我回頭看,一條漆黑的海蛇蟄伏在珊瑚下方,伸出腦袋看著我。
我趕緊遠離它的領地,凡是海蛇都有神經毒素,冷血動物的它們隻生活在熱帶和亞熱帶海域裡。
大概泡了有一個小時,小孩們就要回家吃飯了,我還戀戀不舍,原計劃就是今晚離開南珠,下次來不知道要什麽時候。
而且一回去,在學校裡池萬裡又不讓我游泳,想遊必須回老宅,那還得兩個多月。
“我不回去了!”我跟他們再見,“吃完飯下來找我玩啊!”
一旦太陽下山,海面不複白天的湛藍,而是漆黑一片,但是海水仍十分溫暖。
西邊的雲彩火紅,海面映照著零零碎碎的晚霞,閃閃發光。
我並不怕黑,也不怕深海,反而很享受這樣極端的寂靜。
池萬裡說我生下來就缺一魂,跟正常人不一樣,哪天看不住就沒了。
小時候爺爺去巡山,把我關在木屋裡,留下一天的飯,通常是火腿雞蛋大饅頭,四歲的我也不害怕,一直到天黑,都老老實實呆在漆黑的屋子裡。好幾次晚上爺爺回來晚了,我聽到門外撓爪子的聲音,十分好奇地爬過去,順著門縫往外看,對上一雙豎瞳獸眼。
是一頭狼。
它聞到小孩子的香氣,哐哐撞門。
接著是一聲槍響,巡山的爺爺回來了。
透過門縫,我看到它肚子上開了個洞,鮮血潺潺流出,不覺得害怕,也沒傷心。
我喜歡森林、大海和沙漠,一切寬闊無邊的自然,這裡有凶猛的野獸,靠捕獵,吃弱小的動物才得以活下去。
社會中用以評價區分人群的標準,上沒上大學,長得美醜,有沒有錢,是不是覺醒者,都不再有用。
在自然面前,我們是獵物,或獵人。
“吳江子——!你他媽是不是找死——!”
我聽到池萬裡的聲音從沙灘邊傳來,他舉著火把朝我搖晃。這才發現晚霞也沒了,月亮和星星頂在我頭上。
“來了!”
我一猛子扎進水裡,朝他遊過去,這下他又得氣到暴跳如雷,完蛋,屁股上兩條印我今早看還青紫青紫的!
就在我蹬水的時候,左腳好像踩到了什麽滑溜溜的東西,下一秒就感到小腿一痛。
事後回想起來,我當時並不覺得多疼,感覺被針輕輕扎了一下一樣。緊接著,我的左腿使不上勁兒,整條腿失去知覺往下沉。
壞事了,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右腿瘋狂踢水,但還是控制不了平衡。
在最後一次浮到水面上時,我大聲喊池萬裡的名字。
眼前一片漆黑,海面下看不到星星,月牙是那樣遙遠,如螢火蟲飄在海面上。
鹹澀的海水灌進我的鼻子,我憋著一口氣,阻隔它進入呼吸道。黑暗從四面八方裹挾我,拖拽我,我分不清哪裡哪裡是上下,睜開眼也是漆黑!
終於憋不住了,我張開口,氣泡咕嚕咕上浮,而我在下沉。
窒息掐住我的喉嚨,整個肺部火辣辣地痛。
假如是毒蛇咬我,這樣劇烈的血液循環,會把加快把神經毒素帶到身體各處。
我感到毒素在發作,好處就是我不再因為窒息而灼熱與疼痛,一種輕盈的漂浮感取而代之。
不會要死了吧,我好難過,還沒有跟池萬裡表白呢,也沒有好好跟爺爺道別,還有我的朋友,王思怡、周婉婉、徐鶴……今天是周六吧,本來明天上午要跟白青山學長見面,這下要爽約了。
池萬裡,你怎麽還不來……
我不在試圖睜眼,這是我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體驗,極度的黑暗和輕盈,脫離肉體的束縛,同天上的繁星,海裡的浮遊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一具溫暖的肉體擁抱我,打撈我,恍惚中,我聽到死神的歎息。
我的身體越來越沉重,童話故事裡,小美人魚救起落水的王子,我的人魚王子穿破黑暗,找到了我。
上岸整個過程我都處在一種發高燒燒傻了的狀態,跟童年多次生病的經歷很相似,會出現幻覺。
我看到融化的人圍繞在我周圍,面對著我,只有池萬裡是正常的。可他神情冰冷,也不跟我說話,拿著手機喊什麽,聲音遙遠到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立刻調戰機過來,目的地南珠島,從尼克拉、巴沙同時起飛,帶上所有海蛇血清來!別跟我扯皮,老子當然知道巴沙有帝國海軍基地,媽的上個月賣他們十架海鷹,都他媽給我開過來!”
我想張口叫他的名字,舌頭卻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