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完完全全沒有顧及傅振豪的面子,有些話自己說是自嘲,換成別人說就成了針對,傅振豪原本滿意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而更多人注意到聞川話裡毫無感情可言的‘傅振豪’,不是‘父親’,更不是禮貌尊敬的‘傅先生’。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簡遲也怔住。
聞川深深望著他的眼睛,第三次開口,一字一句通過擴音器傳遞到每個人耳中。
“但是他說錯了最後一句話,我不會回到傅家,更不會做他的兒子,我姓聞,永遠不會變成傅。”
第120章 撞破
寂靜一片。
面對台下賓客或是驚愕或是探究的矚目,聞川沒有絲毫動搖,更未流露對剛才發表那番言論的後悔。他看也沒有看旁邊傅振豪鐵青的臉色,和來時一樣步伐平穩順著賓客讓出來的路離開宴會。
議論聲直到聞川的身影徹底消失,漸漸充斥了整個會場。
簡遲仍然沒有從聞川那番堅決的發言中回過神,傅振豪急於平息躁亂,快步走到話筒前,早已不複最開始宣布兒子回歸時的紅光滿面,“抱歉,由於溝通上的疏忽,剛才那番話是犬子擅作主張說的一番氣話,大家請稍安勿躁。宴會流程不變,關於這次事宜我會在晚點發表結果,希望這次意外沒有破壞大家的心情。”
音樂再度奏響,延續了發言前的悅耳悠揚,宴會中的人們也都收回各自目光,重新與親朋好友或合作夥伴聚在一起,只是這一次,他們的話題徹底從先前的八卦合作變成了對剛才意外的眾說紛紜。明眼人都能看出聞川說的那些話根本沒有與傅振豪提前商量過,更甚者懷疑,他此次出席宴會的目的也許就是擾亂這次‘認親大會’。
結果也確實如聞川所願,傅振豪下台一瞬間就掏出電話撥打給了什麽人,盡管極力掩蓋怒氣,目睹全程的賓客都清晰意識到一點——傅振豪被他親兒子當眾耍了一通。
這對向來看重臉面的傅振豪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兒子。有的聽到過些許內幕卻不敢說的人在這時終於有了說出口的機會,簡遲卻沒有心情關心傅振豪如何憤怒急躁——這本來就是他咎由自取。他更關心聞川此刻去了哪裡。
現在傅振豪的人一定在試圖找回聞川,無論是學校還是家都與會場相隔不短的距離,他能去哪裡?
當簡遲想要趁著旁人沒有注意的時候離開,才發現仍然被沈抒庭桎梏住手腕,對上沈抒庭幽暗的雙眼,簡遲歎了聲氣,“這裡太悶了,我想出去透口氣,你先松開我。”
“你想出去找聞川。”
沈抒庭直接點出簡遲的心思,並且毫不留情地戳破。
“這樣三言兩語就被感動了?真是容易。聞川剛才擾亂宴會,傅家不會輕易放過他。你現在出去是想和他做一對苦命鴛鴦,等被傅家的人親自抓走嗎?”
話中的諷刺讓簡遲不舒服地皺起眉,“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沈抒庭像是被刺了一下,冷聲道:“這和季懷斯也沒有關系嗎?”
夾雜怒氣的反問中透出一絲仿佛嫉妒的不甘。
這一次簡遲沒有再和沈抒庭廢話下去,他乾脆扯回自己的手,轉身離開時剛好看見旁邊看戲般輕抿香檳的白音年,不用想也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耐人尋味的東西。
簡遲不想去管,順著沒有太多人的角落快步走向聞川消失的門口。快要走出前,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簡遲’,然而嘈雜的音樂讓簡遲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幻覺。
他沒有回頭,徑直離開。
此時外面已經徹底被夜色籠罩,晝夜的溫差讓隻穿了一件西裝的簡遲打了個冷顫。環望四周冷清的街道,褲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聞川的名字浮現在屏幕上,一瞬間驅散走周身的寒意。
W:我看見了你。
簡遲抬起頭,像是在某種力量的指引下望見黑暗中一道朝他走來的高挑身影。懸著的心在看見聞川那張與平常無異的面容時緩緩放下,動了動唇:“聞……”
食指按在唇上,聞川做出表示‘噤聲’的舉動,他牽住簡遲的手,低聲:“跟我來。”
簡遲後面的話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聞川將要他帶去哪裡,但一定是一個更加安全,比門口更加適合談話的地方。當順著電梯和樓梯推開眼前的門,簡遲不禁啞然失笑。
“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天台?”
夜色給這片寬敞的天台渲染出一絲靜謐的危險,聞川的存在卻將這份危險隔離在外。他說:“很有安全感。”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處秘密基地,譬如簡遲總能在躺到臥室的床上感受到任何地方都不能帶給他的心安。對於從未有真正意義上的家的聞川來說,也許這個與世隔絕的偏僻角落才能帶給他一絲冷靜與安慰。
“你剛才在台上說的那些……”簡遲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組織許久說出來的話依然斷斷續續,“我還以為你不會拒絕傅家,為什麽?”
為什麽會選擇與原本軌道背道而馳的做法?
簡遲惴惴不安。
聞川望向夜空,一層欄杆之隔就是幾十層高的大廈,風吹得他額前的碎發飄動,冷淡的聲線像是隨時消散在空氣中:“第一次聽到傅振豪說我可以擁有一切,我動搖過。但是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哪怕我是他的兒子,他也有除我以外的其他兒子,未來可能還會出現第三個,第四個像我這樣的人。想要擁有‘一切’,我首先要失去一切。最重要的一點,我不想成為我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