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禮臉上倒沒起什麽波瀾,他拍了拍袖子上的雨水:“第一我沒什麽話說,第二我沒有指桑罵槐。”
“那你什麽意思啊?”他輕描淡寫的語氣進一步激怒了林瑾瑜,林瑾瑜走過去,站到他面前,抓著他的領子,幾乎貼著他的臉,說:“話說開了成不成?什麽叫‘當心人家不高興’?你是我還是我媽?你知道我高不高興?我有你那麽小氣嗎?”
沒有人說話,木色、拉龍、張文斌、陳茴四個人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就這麽直愣愣地、帶著幾分驚恐地看著林瑾瑜。
“牛批……”張文斌捂著嘴小聲對木色說:“我上一次看到敢這麽直接懟張信禮的人還是高武。”
木色以蚊子哼哼的頻率動了動嘴皮子,道:“希望他察言觀色自求多福。”
拉龍拉著他哥的衣角,小小聲地說:“高武哥最後不是縫了九針嗎……”
“噓!”木色說:“閉嘴,還有你別叫那人哥。”
陳茴道:“可是瑾瑜他們……不是兄弟嗎?”
“你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啊。”
這邊幾個人自以為小聲地討論得熱烈,那邊張信禮低頭看著林瑾瑜,道:“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他伸手抓住林瑾瑜抓著他領子的手,開始發力……那是一股15歲的林瑾瑜無法抗衡的力量,它一點一點讓林瑾瑜身不由己地松開了張信禮的衣襟,輕松得好似飛過水面的蜻蜓點起湖面的漣漪。
林瑾瑜咬著牙死命跟他抗衡,但張信禮的手抓得那麽緊、那麽牢,讓他既不能前進,也無法收回手。
看似平靜的空氣下暗潮湧動,火藥味濃得來一絲火星就能引發宇宙大爆炸。
木色斟酌再三,裝傻出來打圓場道:“呃……哎哎哎,那個,既然回來了那一起出去玩去啊!”
林瑾瑜和張信禮對視著,誰也不讓誰。
過了幾秒,張信禮毫無征兆地松開了和林瑾瑜角力的手,林瑾瑜沒收住力,猛一下往後收,差點砸到自己。
“外面下雨了。”張信禮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說:“今天就算了吧。”
“嘿好不容易人這麽齊來找你玩一會兒,雨說下就下了。”木色哈哈哈道:“那玩啥,打牌嗎?”
張文斌第一個提出反對:“沒注沒意思,不打。”
陳茴也說:“嗯嗯對對,別打牌呀,玩點什麽別的遊戲唄,比如那個那個叫什麽什麽的。”
氣氛逐漸松了下來,木色還欲再說些什麽,張信禮已先他一步道:“木色,你家裡事都做完了出來玩的?沒有什麽……”
他話還沒說完,木色已經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哦……哦!對對對!啊糟了糟了糟了,完了完了完了,我阿媽曬了衣服,出門的時候要我注意收的!”
他玩得胡天海地忘了做事是常有的,這遠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一頓鞋底子看來是免不了的。
張信禮顯然十分了解他,沒露出任何驚慌意外的神色,其他人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木色再顧不了許多了,說了聲再見,當即一把抄起他弟弟就要往家裡跑。
其他人也頓時如蒙大赦,陳茴也說既然不去玩了,那她要回去帶她的三個弟弟妹妹了,張文斌看人都走,索性也回去做飯喂豬,幾個人一起起身走到門口,林瑾瑜狠狠瞪了張信禮一眼,也站起來送他們回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綿綿雨絲,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張信禮家只有一把傘,他把傘給了陳茴,木色則和他弟弟把外套往腦袋上一包,就悶著頭衝進了牛毛一樣的細雨裡。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跟林瑾瑜打招呼告了別,並許下了下次再一起玩的約定,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仿佛林瑾瑜就是村子裡日日夜夜與他們一起玩到大的夥伴。
林瑾瑜有點意外於這樣從未體會過的熱情。他們家小區六棟樓六個單元,上百戶人家,可他至今都不大知道自己樓下那戶姓什麽……
他費解於這些人僅僅通過這一次不到一個小時的接觸就對他展現出來的熱情,覺得有點怪異,不太適應……但又感覺到一絲絲隱秘的竊喜。
第6章 夜晚
夜裡九點半。
張信禮按習慣洗漱完畢,把髒衣服搭在凳子上,進屋準備睡覺。
林瑾瑜支著腿靠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歌,老神在在地翻著他的小說。
老式的白熾燈拉繩在他那一邊,張信禮擦了擦基本幹了的頭髮,繞去那邊準備關燈。
“欸——”林瑾瑜伸出一條腿攔著他:“你幹嘛?”
張信禮道:“關燈,睡覺。”
林瑾瑜不放他過去:“這才幾點就睡覺?”
張信禮說:“該睡了。”
林瑾瑜道:“那是你,我不睡。”他揚了揚手裡的小說:“還早得很,我看會書。”
張信禮說:“盡看你那閑書。”
閑書……拜托這是什麽老掉牙的上世紀詞匯,林瑾瑜想:真老土,沒勁透了。
張信禮示意林瑾瑜讓開,林瑾瑜不讓,道:“什麽叫閑書,你看個書還分鹹淡嗎?未必只有學校發的課本才有看的價值,除開教科書以外別的書就都是垃圾了,人讀書,書也讀人,難道你從非教科書裡就只能讀出一個閑字嗎?”
“……”張信禮說不過他,隻得道:“好,行,可以讓我去關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