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不行。”林瑾瑜義正言辭道:“沒看見我正在看閑書嗎。”
張信禮道:“明天再看,十點過,該睡了。”
林瑾瑜道:“睡什麽睡,才十點,早得很。”
張信禮耐著性子:“不早了,明天要起。”他見林瑾瑜實在一點要讓開的意思都沒有,隻得改心理突破為物理突破,伸手去抓攔他的那隻腳的腳踝。
林瑾瑜斜著一躲,沒收住力,一腳疾風般揣在張信禮腰上。
張信禮頓了一頓,然後說:“你來真的?”
……事實上這當然不是林瑾瑜的本意。他討厭歸討厭,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不管怎麽著也不應該先動手踹人家……要踹也該是正當防衛,師出有名。
可他羞於承認自己的技術失誤,更好面子,不想給張信禮道歉,於是直起腰,一梗脖子道:“怎樣?你能把我怎樣?你不挺牛批的嗎?”
張信禮眉頭緩緩皺了起來,抓住他腳脖子往邊上一扔,就要強行去拉燈繩。
林瑾瑜是個又要面子又不肯吃虧的主,一下撲過去抓他,不讓他關:“說了我要看書!”
張信禮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回身,翻轉手腕切他大拇指,林瑾瑜吃痛,不由自主讓他抽回了手。
他還欲反抗,倆人跟兩小孩一樣一抓一躲連過了五六招,張信禮不想浪費時間,忍無可忍道:“你能懂點事嗎?”
“我怎麽不懂事了?現在才十點不到,在我們那兒本來就早得很,這屋裡不是你一個人在住吧?哦你要關燈就必須關燈,我要關燈就是不懂事,你怎麽這麽雙標啊!”
“林瑾瑜,”張信禮靜了兩秒,說:“你現在不在上海。”
“怎麽怎麽怎麽?不在上海怎麽了?理不還是那個理嗎?難不成你還搞黑社會那一套,在你地盤你就是規則制定者啊!”林瑾瑜越說越來勁:“你是大哥大你是扛把子你是地頭蛇?天皇老子都要聽你的啊!”
如果林瑾瑜在這裡再住久一點,認識的新朋友再多一點,他會發現實際上過去的張信禮在同輩人眼裡的印象跟他現在打嘴炮刻意抹黑刻畫出來的形象也沒什麽不一樣,但是他還沒住那麽久。
張信禮最後耐著性子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啊,你白天冷嘲熱諷那一套不整挺好嗎?你不是這意思什麽意思啊?”
林瑾瑜語速越來越快,沉浸在自己邏輯裡,機關槍一樣突突往外吐字:“寧對我有意見就直說成嗎?別婆婆媽媽整有的沒的。”
張信禮這輩子第一次被人說婆婆媽媽,臉色也沉了下來。
窗外夜貓子在叫了,如果林瑾瑜換位思考一下,掂量掂量他跟張信禮每天早上起床的時間差,他會明白張信禮讓他早點關燈睡覺的合理之處的,但是人在撕逼懟人的時候往往沒這個閑心換位思考。
而張信禮講道理的嘴炮功夫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沒法振振有詞地嘰裡呱啦堵住林瑾瑜的嘴。
他最後的耐心終於耗盡了,於是複而訴諸武力。
林瑾瑜跟他較勁,倆人劍拔弩張,一個一臉不耐煩一定要關燈睡覺,一個一臉視死如歸好似捍衛祖國領土一般捍衛著那個吊燈開關。
又打來打去閃來閃去折騰了好一會兒,張信禮眼疾手快,反守為攻,一把扣住林瑾瑜的手,扯著他,往門口方向把他拉開了。
兩人都留了三分力,守著分寸,誰也沒動真格的。但林瑾瑜力氣沒他大,身高體重也不及他,爭不過,隻得身不由己被拉開。
張信禮大功告成,“啪”一聲關了燈,房間裡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他轉身,準備繞到另一邊上床。
林瑾瑜深深感到一股戰敗的恥辱,他氣急敗壞,腦子一熱,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他印象裡張信禮的位置半是真半是玩笑的一腳踢過去。
烏漆嘛黑一片也不知踹到了哪裡,腳上傳來的觸感軟得有點奇妙……他聽見張信禮很重地“嘶”了一聲,接著一雙手很大力地抓著他的領子把他按在了床上。
衣領被人粗暴地揪成一團,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瑾瑜大驚,又掰又抓又撓,使出渾身解數拚命掙扎。他一周沒剪指甲了,自認為殺傷力還不錯,對方卻紋絲不動。
他聽見張信禮做了個深呼吸,那股沉重的、帶著怒意的鼻息擦著他的臉劃過,接著張信禮同樣帶著怒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鬧夠了沒有?”他說:“能睡覺了嗎?”
四下裡漆黑一片……林瑾瑜意識到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不鬧了。
張爸張媽還在對門房間,鬧大了對他沒什麽好處……況且其實也不是件什麽大不了的事,只不過他為了白天那幾字之仇故意找茬而已。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閉上了嘴不說話,沒再頂嘴,但也沒認慫。
片刻之後,他感覺到張信禮慢慢松開了他,走到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在這種安靜如墳墓的壓抑氣氛中,兩人背對著背,蓋著同一床被子各睡各的,屋裡只能聽見彼此節奏不一的綿長呼吸聲。
窗外星月高懸,每一顆星星看起來都與同伴近在咫尺,仿佛只需低頭就能傾聽彼此的低語……實際上它們卻分布在銀河的兩端,相距遙遠的數萬光年。
就像他和張信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