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家夥運動神經還算不錯,當其他人的反射弧還沒走完全程的時候,趙武傑已經在強烈的危機意識驅使下本能地偏頭,但他先前為了說不可告人悄悄話,離林瑾瑜實在太近了,保住了眼睛保不住臉,那快且狠的一刀幾乎擦著他的眼窩剌過,刀口的鋸齒就像一把鋸子,深深鋸開外眼角下的皮肉,刀尖刺破臉頰之後接著往前刺到耳朵,差點直接把他整個左耳朵都削下來。
血點子四濺,鋸齒不比光滑的刀刃,割出的傷口極度不平整,趙武傑臉上細嫩的肉絲一絲絲泛起,他痛呼一聲,跌坐一邊,捂著自己流血的耳朵還有半張臉。
他的狐朋狗友們從震驚狀態中回過神來,罵了一句,圍將上來,林瑾瑜呼吸粗重,他把刀拿正了,誰冒頭就用沾滿血跡的尖端指著他們,道:“來啊,你們誰來試試!”
那幾個原本要衝上來的人腳步就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相互之間好似突然開始謙讓,一個兩個欲上未上,想出頭又沒敢,都等著別人先吸引火力。
其他圍觀的客人受到了驚嚇,開始喊酒吧的工作人員,林瑾瑜分不清那些大呼小叫的臉到底是惡意的還是善意的,無數張嘴一張一合包圍著他,他卻全然理解不了是什麽意思,組成背景的光斑一會兒一個顏色,令人頭腦發昏,林瑾瑜背靠著桌子,冷汗密布的手心緊緊握著那把染血的刀,神態極端而陰沉,只要任何男人試圖靠近,他都會揮刀。
鮮血從趙武傑捂臉的指縫間滲出,豔麗的、鮮紅的血順著他掌根還有手指間的縫隙一道道往下流,在皮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疼痛令他震怒,趙武傑道:“他媽瘋子一個,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
尖銳的耳鳴聲斷斷續續,林瑾瑜一言不發,他一雙眼睛死盯著趙武傑,握著刀就要再衝上去。
“我操,”俗話說惡的怕橫的,趙武傑本只是打個嘴炮,一看他真過來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惹不起躲得起,趕緊捂著半張糊了血的臉往後躲:“讓讓,讓讓!”
林瑾瑜就跟一尊顯露憤怒像的不動明王似的,誰擋拿刀指誰,嚇得周圍好幾個男生驚呼女生尖叫,趙武傑一邊撥開人群往前跑一邊回頭看他,林瑾瑜顯然有點紅眼了,這會兒什麽也不管,隻想把這鱉孫拽回來大卸八塊。
有幾個男的試圖從側邊把他按住,但林瑾瑜對遠處的聲音、色彩反應遲鈍,對近身的物體卻很敏感,三步之內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就非常警覺,一時沒人敢冒險上去。
“我警告你……你傷人要負法律責任的!”趙武傑一邊拽人往後擋,一邊著急忙慌往前逃,還一邊回嘴道:“我看你就他媽一瘋狗,到處亂咬人……你別過來啊!”
林瑾瑜充耳不聞,繞過桌椅板凳,抬手眼看就要對著趙武傑麥色的後脖頸一刀下去……這一刀扎中了可不得了,人的脖子遍布致命的大血管,稍有不慎就是一條人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終於有不怕死的從人群中奮不顧身挺身而出,上去捉他拿刀的手。
敏銳感覺到有人靠近的林瑾瑜暫停了動作,倏然轉身,也不管對方是誰,抬手就是一揮。
張信禮飛速撤手,但還是慢了那麽一點點,白色的刀痕從手背劃過,一直綿延到粗硬的腕骨,片刻後,血從被割開的皮肉間漫了出來。
一起趕過來的其他幾個酒吧員工擔憂而不知如何是好地邁著步子,想上前又不太敢,傷口不深,張信禮流血的那隻手抬起來閃過了,另一隻手利用這個間隙,一把握住了林瑾瑜拿刀的手腕。
鋒利的齒刃堪堪停在張信禮棗核般的喉結前,只差一點就要見血,林瑾瑜喘著氣,定定地看著他。
張信禮穿著酒吧規定的黑色休閑寬松襯衣,第一顆扣沒扣,毫無防備地露出脖頸,黑色的眸子在燈光下像是黑色的海潮。
那個目光很複雜,有驚詫、不忍,也有痛心。
他看著林瑾瑜,什麽也沒說,片刻後,反而慢慢松開了抓著林瑾瑜的手,任由針一般的刀尖就這麽沒有任何阻礙地刺著他脖頸間脆弱的皮膚。
林瑾瑜握刀的那隻手的指尖微微發白,可想而知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去持握,隻消稍稍一用力,刀尖就會刺破綢緞一樣薄薄的皮膚,刺出殷紅的血……他維持著這個姿勢愣了將近一分鍾,在這漫長而危險的一分鍾裡,張信禮始終無聲地注視著他。
燈光再次一閃,林瑾瑜眼睛動了動……眼周肌肉舒展,緊皺著的眉頭慢慢放松,他好像剛剛從一場夢裡醒來那樣,驚魂不定地看著張信禮。
“當啷”一聲,染血的餐刀落地,林瑾瑜站在原地,起伏的胸膛漸趨平緩。
張信禮問:“你冷靜了嗎。”
趙武傑早腳底抹油,趁機躲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周圍的同事見危險人物解除了武裝,忙上來道歉,疏散顧客,清理一地翻倒的餐盤,燈光師為了盡快衝散不愉快的氣氛,提前打開了吊頂上的光球,林瑾瑜愣愣地看著張信禮,張信禮在滿地躍動的光點裡慢慢走近他,抬手,掌心貼住他的後脖頸,讓他的下巴輕輕靠在自己肩上:“沒事了,”他說:“你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
這樣無措、這樣不安,這樣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林瑾瑜每一次露出那樣的目光,張信禮都會覺得心裡像挨了一槍。
領班過來先讓他們走去不引人注目的背光角落裡,責怪道:“這是你弟?他怎麽搞的,惹出這麽大事情,看晴姐回來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