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人會叫他“鯨魚”了,大學生沉穩老練,不興乾那給人瞎起外號的幼稚事。
“啊……”林瑾瑜有點心虛地把軟件關了:“我……暫時沒這個想法。”
“怎麽了,”室友們笑他:“又不是高中生了,還怕輔導員抓早戀啊?”
林瑾瑜不欲和他們說太多,畢竟他也不知道大家對gay的接受度到底高不高,都住一個宿舍,生出點什麽事來會很麻煩,隻道:“哎,我一心學習行嗎,管那麽多呢。”
他平時上課確實算去得勤的,又沒有學生工作,按部就班,不怎麽逃課,大家處了一年多,湊合著熟也熟了,這話聽起來好似合理。
林瑾瑜搪塞過去,又扯了別的話題,引得他們接著去說各自的女朋友後,躲進被子裡,看了眼軟件,先前幾個人已經給他回了消息,說好啊,周末一起出去玩。
他不是有意識地立志效仿無數言情小說裡失個戀要死要活的主角,一定要為心裡的某個幻影守寡,他只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而已,畢竟有幾個女生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喜歡過男生呢?
而且他實在……沒什麽心思,林瑾瑜覺得自從那個瘋狂的、孤注一擲的暗巷夜晚過去後,他整個人就好像一直是木的,不是春天裡生機勃勃的那種木,而是死寂的、腐朽的、沒有絲毫活力的。
他把頭髮剪成短短的寸頭,一邊耳朵上方刻出一道小而寫意的“X”,戴各種各樣的項鏈和耳釘,沒課的時候和社裡一堆張揚的年輕人踩著滑板在校園裡呼嘯來呼嘯去……他嘗試了很多從前沒有嘗試過的事,可還是覺得無趣極了。
如果上帝拿手指敲敲他的心口,一定能聽見從裡面傳來的、無聊而空洞的回音。
都說大學是半個社會,走出了爸媽的羽翼,脫離了兩點一線的中學生活,林瑾瑜和所有能夠正視自己的少數群體一樣,嘗試著通過交友軟件去認識更多的人。
他開始發現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多和他一樣的人,這些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在社會裡好似隱形,可一定位一掃描就什麽都出來了,他們從前存在、現在存在、將來也依然會存在。
與此同時他還發現,正如異性戀裡有老實人也有強奸犯,有海王也有二奶,這個世界上的gay原來也不都像王秀跟林燁一樣,起碼可以正常交流。
他在軟件上見識了無數奇奇怪怪的人,有找對象的也有一門心思隻想約的,有找1的也有找0的,有興趣比較大眾的也有具有某種獨特癖好的,甚至還有健身房教練騙辦卡的以及結了婚的。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只在這些軟件裡被看見。
對那些出了社會的人林瑾瑜懷有一分警惕之心,一般不會過多交談,只有和他同學校的那些同學們他才會抱著交朋友的心態試著參加一些線下見面活動,大家互相認親,問問對方哪個學院的、大幾了,混個眼熟。
“嘿,我說……”
熟了之後,幾個聊得來一些的組了個小群,偶爾會約林瑾瑜一起出來玩,他們在市中心找了家口碑不錯的奶茶店坐了,點了飲料和蛋糕,開始聊天。
其中一個問:“最近有沒有什麽進展?你們誰找到對象了可不能怕請客就藏著掖著啊。”
另一個咬著吸管,道:“要是脫單了我請你吃八頓都願意好吧?可是沒有啊!我就是沒有男人!”
這裡除了林瑾瑜,其他兩個都是0,林瑾瑜則根本沒思考過型號這種問題,胡亂填的一個0.5。
剛開始發問的那個歎了口氣,朝林瑾瑜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也是,人家這麽帥都沒有男人,哪兒輪得到我們呀。”
林瑾瑜“切”了一聲:“別拉扯我。”
“說真的,我們都很好奇唉,”結果這倆00組合說著說著還來勁了:“我們都不相信你居然從來沒有談過。”
林瑾瑜說:“嗯嗯嗯,驚喜刺激意外吧。”
那倆人無比認真地說:“是挺意外的。”
“你要是個1就好了,我肯定對你死纏爛打。”
“哦,”林瑾瑜敷衍地說:“那太可惜了。”
“可惜個鬼哦,”那個0說:“你明明一點都不可惜……話又說回來,你都沒有談過,怎麽知道自己喜歡男的,又是什麽型號的啊。”
林瑾瑜心想:同性戀話都這麽多嗎?
他道:“呃……就這麽知道的啊,沒有談過,不代表沒有喜歡過吧。”
這話一出,那邊瞬間就興奮起來,吵著要看照片聽八卦。
林瑾瑜被起哄得頭疼,耐不住磨從手機一個單獨的相冊裡翻出一張照片,道:“大庭廣眾別吵了!給看還不行嗎……就一眼啊。”
倆人狂點頭,湊過去看。
林瑾瑜跟做賊一樣微微把手機屏幕朝他們那邊側了一點……隻很短的一瞬間亮相,那邊響起一陣整齊的驚呼聲:“臥槽,帥啊,我超喜歡這種的!”
林瑾瑜往上翻了半個白眼,把手機收回來。
那邊已經圍繞著照片陷入了新一輪的話題熱,這對小0姐妹花組合討論什麽也沒有討論起帥哥來興致熱烈,林瑾瑜坐一邊,看他們眼冒星光,尖叫四起的那股勁,很輕地笑了笑。
他叼了根煙,偷偷低頭看桌下手機裡的那張照片……秋天的陽光和煦,如金黃的銀杏葉,黃浦江上渡輪駛過,高中時候的張信禮手搭在外灘江邊的欄杆上,在林瑾瑜的呼喚下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