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後是上海標志性建築物之一的東方明珠塔,白天雖然沒有開燈,可黃金分割比的塔身仍給人一種極具儀式感的美感。
那張屬於高中生的臉五官立體,眉眼英氣,讓林瑾瑜覺得有些許陌生……畢竟那是有些遙遠的事了,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張信禮才十八歲,如今林瑾瑜自己都已經即將迎來他的二十歲。
總是時間如流水,匆匆不回頭。
他想也許這張照片裡的人早就已經有了新的同學、新的生活,沒準還交了女朋友,和和美美地走他正常的人生軌跡,只有自己宛如一個傻逼一樣,總也沒法真的把一個過客當做過客。
不過沒關系,總有一天會忘記的,有一天他會真的忘記那張臉,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只會很平淡地說一句“哦……這就是那誰誰,我一高中同學,後來轉走了”……林瑾瑜原本是這麽打算的。
如果沒有那封信的話。
林瑾瑜沒有在網上買任何東西,卻在大二即將結束的某一天收到了一個來自涼山的包裹,那裡面是一盒喜糖,還有一封簡陋的紅皮請柬。
第148章 重回涼山(1)
一通暴力拆卸打開包裹之後,林瑾瑜對著裡面那盒喜糖足足定了快二十秒。
快遞是從涼山發過來的,寄件人是個陌生名字,叫曲什麽什麽,他想破了腦袋還是覺得自己不認識。可除了那誰誰,還有哪個人會從涼山給他寄東西呢?
而且還是這種東西。
請帖是手寫體打印的,全是彝文,林瑾瑜看不懂,但是字看不懂,看東西也知道是什麽事了。
除了喜帖裡面還夾了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個地址,還有日期。那個地址林瑾瑜認識,就是那誰的老家。
他的第一反應是:張信禮要結婚了?!
這好似不可思議,完全在意料之外,可貌似又在情理之中。無論林瑾瑜想要假裝得多麽淡定、多麽不以為意,他都假裝不了。
那一瞬間他如遭雷擊,好似被人一斧子劈中了天靈蓋,那顆木頭一樣落滿灰塵的心忽然重新充血,咯噔咯噔跳動起來。
他飯也不吃了,奶茶也不買了,抱著那包裹從快遞點一路一千米衝刺跑回宿舍,坐在桌前對著那一頁天書一樣的彝文發呆。
這就結婚了?太早了吧,大學都還沒畢業呢,至於……他還沒在心裡嘀咕完,猛然又想起上次輔導員給他們說的在校結婚可以加學分的規定……哦,是哦,大學生了,成年人結婚有什麽稀奇的,大驚小怪。
林瑾瑜覺得鬱悶……鬱悶著鬱悶著又覺得自己戲多,這種好似“前任忽然給我發結婚請帖”一樣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人家嚴格來說都根本不是你前任,你在這裡給自己加什麽戲,糟心玩樣,就是賤的。
一通七想八想足足想了一個小時,林瑾瑜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豐富的內心活動了。他想著想著煩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煩,由內而外,就像太上老君那用水澆不滅的三味真火,抽多少煙都緩解不了。
室友在一邊插科打諢,林瑾瑜也不能跟他們表露什麽情緒,思來想去還是只能找找那些知道他黑歷史的“老谘詢師”。
他點開畢業以後八百年沒再打開過的一對話框,給對面發消息道:他要結婚了。
過了快半小時,林燁才回:什麽玩樣?您老人家還沒過這道坎啊。
托你的福,林瑾瑜回:將過不過。
林燁道:將過不過個屁,你們年輕人就是死腦筋,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林瑾瑜覺得自己不死腦筋,張信禮也不是樹。他打字:這不正要死麽,死了拉倒,重獲新生……他又發了一遍:他要結婚了。
林燁看過無數gay和直男故事的大結局,道:結就結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多正常一事兒。
我知道啊,林瑾瑜說:我又沒怎麽,就是……他給我也發了喜帖,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燁心想:拉倒吧,沒怎麽你都一兩年沒聯系了,忽然為這事兒給我發消息。
他打字道:什麽怎麽辦,愛去去,不去就不去啊,你自己不都說了嗎,死了拉倒,重獲新生,還猶豫糾結什麽啊。
林瑾瑜被他說得無言以對,靜默半晌後,說:哦。
死了拉倒,重獲新生,死了拉倒,重獲新生……他一邊念經一樣不停地念叨這句話,一邊上網看去涼山的票。
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少了父母的力量就什麽也乾不成、哪裡也去不了的中學生了,如今他有自己的銀行卡、自己滿了18歲的身份證、自己的網銀……在法律上他是完全行為人,想去哪裡都可以。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當然要瀟灑一點,林瑾瑜翻箱倒櫃,找了個背包,隨便塞了點換洗衣服還有日用品,就算收拾好了行李。
他不斷在心裡給自己催眠:不就張信禮嗎,不就一男人嗎,不就結婚嗎?愛結結啊,誰在乎。
誰在乎……
書影零落,櫃子被他翻得亂七八糟,衣服到處都是。儲物櫃的角落裡放著個長方形的小盒子,盒子裡靜靜躺著一支德國牌子的鋼筆。
那支筆他已經很久不用了,可還是走到哪兒都帶著,就像送他筆的那個人一樣,盡管天各一方,可林瑾瑜總知道他還在某個角落裡生活著,沒有歸哪個人所有。
現在終於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