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南不在客廳,林瑾瑜換鞋進門,看見廚房電飯煲裡熱著飯,菜已經上桌了,冒著騰騰的熱氣。
張信禮把門卡放了,邊往裡走邊道:“你把琴放了去洗手,馬上吃飯了。”
林瑾瑜說:“嗯。”
林懷南聽見開門的動靜,從書房裡走出來,道:“回來了,快,洗手吃飯。”
林瑾瑜看了他爸一眼,把琴放到餐桌凳子上,去洗了手,出來時很自覺地坐到他爸旁邊。
張信禮幫所有人盛了飯,又拿了筷子,林瑾瑜左邊是他爸,右邊是把琴,身邊沒有空位。
“小張,坐,”林懷南招呼他坐自己另一邊:“小瑜,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快吃。”
林瑾瑜拿著筷子,看著自己碗裡的白米飯,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察覺到林瑾瑜這段時間情緒一直很低落,整頓飯的時間林懷南三不五時和他說話,有時是問他在學校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有時又和他提從前幾個要好的女同學。
他可能覺得自己兒子的低落不過是第一次離家住校以後的正常反應,又或者認為他之所以會因為被迫和張信禮保持距離而不開心,只是不開心於青春期小孩失去一段親密關系以後,自然滋生的孤獨感,多說說話,等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林瑾瑜點卯一樣隨意應付著,並沒有任何想和他聊天的的意思,也沒有任何開心的意思。
他伸出筷子繞過糖醋排骨去夾另一側的清炒大白菜,那道菜有點遠,林瑾瑜又懨懨地懶得站起來,因此只能十分勉強地夠到邊邊角角,那雙筷子在盤子裡戳了半天,淨戳了些湯水,什麽也沒夾起來。
張信禮本來在吃自己的飯,見狀順手給他夾了一筷子,示意林瑾瑜拿碗來接。
“別……”林瑾瑜說:“別給我夾,不要你夾的。”
張信禮道:“你不是夾不到嗎。”
“夾得到,”林瑾瑜說:“用不著,謝謝。”
張信禮莫名其妙,把那筷子菜放回盤子裡,低頭吃飯去了。
這不太禮貌,林懷南卻沒說他什麽,反而有點鼓勵的意思。他覺得這是林瑾瑜在努力往正確道路上走的一個表現,小孩難免拿捏不好分寸,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
林懷南接著和他搭話,林瑾瑜接著不說話,這頓折磨的飯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鍾後,林懷南的手機響了。
林瑾瑜閉著眼都知道那個商務意味十足的鈴聲代表著什麽,順帶著連林懷南接下來的台詞都一清二楚。
“嗯,對……沒事你說,稅務局的領導?好,那我現在馬上過來。”
哦,看來是很重要的領導,林瑾瑜扒著碗裡的飯,這麽重要的領導,一般是不能怠慢的。
果然,林懷南吃得也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道:“小瑜,爸爸現在要出門一趟,晚上會回來,你們在家自己自覺點,好好寫作業,認真學習 。”
“嗯嗯嗯嗯嗯。”林瑾瑜不想聽他爸爸說這些老掉牙的囑咐,一連串嗯打發了他。
林懷南出門了。
他一出門,林瑾瑜好似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般,吃飯速度都快了好幾個檔次。
張信禮吃完飯,收拾碗筷去洗碗。林瑾瑜三口兩口把飯吃得精光,走去碗池子邊,把空碗給他,閑聊道:“你今天還寫作業不?可累死我了,站一下午腰酸背痛,都不想動了。”
水嘩嘩流著,張信禮沒說話。
林瑾瑜拿肩膀去蹭他:“嘿,問你呢。”
張信禮還是不理他,林瑾瑜使多了點勁,給他頂了半個趔趄,張信禮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林瑾瑜朝他挑了挑眉毛,露出個介乎逗趣和挑釁意味之間的眼神。
張信禮看著他,道:“……你可真是屬狗臉的。”
“什麽貓臉狗臉?”
“變得快。”
林瑾瑜覺得自己剛剛也沒說什麽,怎麽就狗臉了,他接著自己一開始的話題,道:“我真腰酸背痛,感覺累得要死。”
張信禮把洗完的碗放進池子裡晾乾,在抹布上擦了把手,道:“精貴。”
他抖開林瑾瑜半靠不靠在自己背上的身子,叫他站好了,往客廳沙發走。
林瑾瑜道:“怎麽了,難不成還在為街上說你話多生氣,我不都說開玩笑了嘛。”
張信禮沒接他話茬,只在沙發上坐下,道:“趕緊寫作業去。”
“累了,不想寫。”林瑾瑜跟在他身後,走到他身邊坐下,往靠背上一躺:“腰膝酸軟,渾身無力。”
張信禮彎腰捏了捏自己腳踝,道:“你一下天就寫了會兒作業,拉了會琴,風吹不著雨曬不到,有這麽累嗎?”
“累啊,”林瑾瑜看著天花板:“很累……由內而外的那種累。”
他腦子裡有很多疑問,比如林燁說的‘詮釋自己’、‘不要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到底指的是什麽呢?他真的能夠表達出來那首曲子裡最純粹的感情嗎?
張信禮說:“我比你累。”
林瑾瑜起來坐直了:“你累和我累又不是同一個矛盾的兩個方面,不衝突。”
他見張信禮一直捏自己的腳踝,微微俯身湊過去,問道:“怎麽了?疼?”
“沒,”張信禮說:“上午訓練有點狠,沒什麽大礙,再一個星期估計差不多了。”
“那就好,”林瑾瑜打趣道:“走路終於不用一邊一米七,一邊一米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