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想起自己不懂規矩,進來的時候沒跟著別人一起過去喝,遂問:“我沒喝唉,要不要過去補上?不補是不是不好啊?會不會有什麽講頭,不吉利什麽的?你喝了沒有啊?”
他問題多得不行,張信禮忙著乾活,手上不停,抽空回答道:“就是表示歡迎、圖喜慶而已,沒喝就算了,你們那邊進門不喝酒嗎,那你結婚的時候可以省點酒水費了。”
“會喝啊,不過都是坐到飯桌上才會喝。”林瑾瑜說:“我結什麽婚,跟你結婚嗎?”
張信禮動作一頓,偏過臉去把水桶裡的水倒到大木盆裡,透明的水花四濺,打濕了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林瑾瑜的錯覺,他總覺得張信禮的耳尖好似紅了點。
林瑾瑜本來只是想嗆他一下,結果看他這種反應,壞心思又起來了……或者還有那麽一點點試探的意思,他始終不知道張信禮現在對他的態度到底是什麽,看起來好似往前邁了半步,可又始終不能做到徹底直面。
“問你呢,”他道:“結什麽婚啊,你嫁給我嗎?”
“別亂說話,”張信禮朝四周掃了一眼,他彎腰,低頭打水……林瑾瑜露出訕訕之色,大概三五秒過後,張信禮忍不住一般用一種不經意的語氣道:“為什麽不是你嫁給我?”
林瑾瑜說:“也行啊,你跟我結婚嗎?”
“……”張信禮沒想到他平時明明一向愛呈口舌之快,這會兒居然一個字都不爭,一時沒詞了。
“張先生,”林瑾瑜說:“問你呢。”
張信禮默然片刻,說:“知道了,林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是幾個意思……林瑾瑜本來想,假如他真的那麽不能接受的話,自己就放手,畢竟雖然他還沒切實經歷過社會的目光,但也可以想象得出假如真在一起了,今後的路有多難走……何必帶人赤腳去踩荊棘。
可張信禮總不說太過絕情的話,每當林瑾瑜覺得有點累了,想來一刀痛快的的時候,他總是表現得有點模棱兩可……假如他狠心一點、再糟糕一點,林瑾瑜也許早幾百年就死心了,可張信禮偏偏不是這樣,林瑾瑜時常覺得他這一生裡,除了父母之外,再也不會有人對他像張信禮對他那樣好了。
“什麽意思,說明白點啊。”
張信禮說:“你問題怎麽那麽多,閑得慌就過來幫忙。”
他顯然在轉移話題,林瑾瑜料到他是這個反應,心裡哼了一聲,沒說話了,隻過去搭手,跟他一起把幾十斤的水桶提到外面去裝到大盆裡。
接親的隊伍估計要晚飯時間才到,中午陳茴家請他們吃飯,幾十上百個裝著肉、菜、飯的塑料盆就這麽擺在地上,盆邊上搭著筷子,餓了自己隨便挑一盆,而且也沒有桌子,大家端了飯就蹲地上,或者站牆角邊。
張信禮帶著林瑾瑜找了快空地,一上午體力活乾下來也累了,兩人跟倆進城討薪的民工一樣蹲屋簷下,端著盆就開始吃。
熟悉的重油重辣,由於飯和菜是混在一起的,林瑾瑜得異常小心,稍不注意就是一口花椒,跟玩掃雷遊戲一樣,因此吃得比較慢。
張信禮知道他不喜歡吃油多的,他看林瑾瑜扒來扒去,一副數飯粒的樣子,筷子伸他碗裡,把辣椒和底下浸了油的飯挑走了大半,又把自己面上一層沒油的白飯換給他,道:“你將就一下吧,回去給你下碗面。”
林瑾瑜說:“除了面還要加個雞蛋,不要白水煮的,要荷包蛋。”
張信禮說:“知道了。”
忽然一個聲音冷不防在他們斜後方響起:“你們感情還這麽好,真不容易嗦。”
林瑾瑜抖了一下,沒想到會被人看見……他轉臉過去,看見木色耳朵上夾著跟煙,跟張文斌一人捧著一盆飯,擠過來他們身邊:“沒位置了,擠擠。”
張信禮往林瑾瑜那邊挪近了點,讓出點空來,木色領著張文斌過來蹲下:“好久沒看見了,剛看你進來手上有事,都沒多聊兩句。”
“現在聊一樣的,”林瑾瑜說:“確實好久了,都以為你們不記得我了。”
“記得的,你好不一樣的嘛。”
林瑾瑜自己意識不到,他在這裡很多人眼裡都是特別的,在張信禮眼裡也是……就像張信禮在他眼裡那樣。
木色問:“你還在讀書沒有?”
他皮膚黑且糙,大腳丫子穿一雙一看就穿了好幾年的帆布鞋。
林瑾瑜隨口說:“在讀啊,我們那兒很少有人不讀大學的。”
“是哦,”木色扒飯:“看得出來,還像個學生。”
林瑾瑜怕自己說錯話,盡管他說的確實是事實,但大家都不是單線思維的小孩了,這話聽在別人耳朵裡會不會有別的什麽不好的言外之意……
其實木色沒想那麽多,雖然偶爾也會羨慕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街道,但他對大城市並無太多向往,這樣簡單的生活沒什麽不好的,攢筆錢,再取個老婆,簡簡單單單、自然純淨。
木色說:“大學生,好好讀,以後工資肯定高。”
林瑾瑜說:“你們也加油。”
張文斌在一邊悶聲不響地吃飯,那一大盆子油、飯、菜的結合體被消滅乾淨後,林瑾瑜剛要走去放筷子,木色卻一把拉住了他,林瑾瑜回頭,看見木色從自己衣兜裡掏出三塊錢來,疊在一起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