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東城來的信。
寄信來的人出乎廖天東的意料,竟然是小玉仙!
開頭他還自稱“小田”,廖天東想小田是誰,看下去之後,李小田很謹慎地加了句怕宋玉章不記得他的本名,說他是小玉仙。
廖天東想小玉仙給宋玉章寄信,哦,小玉仙回老家業陽去了,不知道宋玉章已經死了。
廖天東絲毫沒有偷窺他人信件的不安,理所當然地看了下去。
下面的內容卻將他嚇得險些扯碎了信紙。
小玉仙說感謝宋玉章的商隊在路上救了他們一行人,雖然宋玉章本人沒有露面,但他聽到了宋玉章的聲音,心裡十分感激,又因為自己隱瞞了海洲唱戲的經歷,所以不方便當面道謝,只能寫信道謝,問候宋玉章,問他一切是否還好,之後便是一些祝福的語句。
廖天東看完信件,心跳和血壓都差點控制不住,趕緊回了家,拿著那張薄薄的紙發癔症。
小玉仙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雖然不愛唱戲,但在天賦上真正是絕佳的人才,無論是嗓子還是耳力,那都是一絕,絕不會辨錯一個音。
小玉仙敢說車裡的人是宋玉章,那車裡的人就一定是宋玉章,絕不會錯!
照信上的日期推斷,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
宋玉章都死了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
要麽小玉仙大白天見了鬼,要麽就是……宋玉章還活著!
廖天東胸膛砰砰亂跳,眼直了,舌頭都快木了。
宋玉章既然還活著,還帶著商隊,那、那……廖天東想著他和張常山圍著金庫打轉,柳傳宗又忽然消失,加上宋玉章從前那麽些手段,他忽然懷疑宋玉章是不是故意詐死,又想搞什麽花樣?
廖天東悚然之余,想象力開始無限豐富。
將宋玉章快想成個多智近妖的陰謀家後,廖天東害怕了。
信成了他手上的燙手山芋,廖天東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找張常山吧……廖天東可以想象張常山會對他如何大發雷霆,張常山的脾氣本來就喜怒無常,對他也從來不算客氣,而且是越來越不客氣,廖天東正愁如何撈上一筆之後甩掉張常山,不行,最好是不要同張常山說。
廖天東又想著找孟庭靜,可孟庭靜——也不是個好脾氣啊!並且也是越來越瘋,也就剩個體面的殼了。
廖天東舉目遠眺,從整個海洲竟然再找不出一個像他這樣有地位有風度有見識的人物,可悲可歎,英雄孤獨。
傅冕進到院中,宋玉章正在教小鳳仙識字,小鳳仙現在對傅冕也不像是老鼠見貓一樣害怕了,見傅冕來了,只是稍稍往後躲了躲。
傅冕伸手抄起宋玉章膝蓋上的書,微微一笑,道:“書好看嗎?”
“還不錯。”
傅冕將書放回他的膝蓋,宋玉章抓了書,他單腿翹著,看上去是個很閑適的隱士,學生模樣的隱士,有趣。
傅冕道:“方才孟庭靜來了。”
宋玉章抬起眼。
“就在門外,”傅冕道,“要進門的時候,他們家裡來了人,將他叫了回去。”
“真是可惜,再稍晚上那麽一會兒,只要他踏進這個門,”傅冕從袖子裡拿出了槍,槍口向上一抬,“你說的不錯,他果然命硬。”
宋玉章抓著書,很淡然道:“今天隔壁鄰居燒了螃蟹很香,我也要吃。”
傅冕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宋玉章,他倏然一笑,道:“就你嘴饞。”
傅冕轉身叫人去買螃蟹,要最大個,最肥的螃蟹。
小鳳仙蹲坐在宋玉章旁邊,發覺宋玉章的手指捏著書,在書頁上捏出了個凹下去的小坑,他拉了拉宋玉章的袖子。
宋玉章手一松,對他回眸一笑,“今天有螃蟹吃了。”
傍晚時分,孟庭靜抵達了南城。
他很少來南城,對於政治,他一向是敬謝不敏,那是一個吃人的漩渦,無論誰卷進去,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一個政客,如果能全須全尾地熬到退休,要麽,這是一個失敗的政客,要麽,這就是一個無能的政客。
孟庭靜在南城隻結交了一名政客,平時往來很少,交情不算深,但很真,以前在英國留學時,他偶然出手幫過這個人的忙,其實他並非幫忙,只是單純看那幾個英國佬不順眼,因為他路過時,那些英國佬笑他瘦。
孟庭靜將那幾個英國佬打得滿地找牙,被他救下的中年男人對他驚為天人,邀請他入伍當兵。
孟庭靜斷然拒絕,並且心中暗想這人要是再說一句廢話,就連他也一起揍了。
那人沒再多說,隻留下了姓名,說以後有緣再見。
兩人緣分不深,回國之後也就只見過兩回,孟煥章死的時候,對方發過電報來吊唁。
“小孟——”李自峰笑容滿面地迎接了這位忘年交。
孟庭靜微一拱手,“李司令。”
“誒,別這麽生疏,”李自峰輕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走,飯店都定好了,我給你接風!”
第180章
“前年我就職的時候請你來觀禮,你還不肯,隻送了禮,怎麽今天忽然跑我這兒來了?”李自峰笑道。
孟庭靜道:“那種場合,我一個小小商人哪上得了台面。”
李自峰又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大笑道:“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