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車同那撥人談判,開車門時,有人衝我開了一槍,”柳初指了下左胸膛,“我天生和別人不一樣,我的心不長這邊,所以沒死。”
那一槍完全就是衝著他的心口去的,對方應該是很自信他一定是死了,所以未再上前補槍。
但那一槍也打得柳初當場就昏了過去。
對方開槍的時候離得很近,子彈直接從他的左胸穿了過去,反而沒有造成致命的傷,他人倒在車裡,後頭車爆炸的聲音驚醒了他,燒得滾燙的車門壓住了他的半邊身子。
當時柳初已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從骨到血都燃起了一股高熱,他幾乎是本能地掙命般地爬了出去,地上屍山血海,他憑著一股拚了命活下來的狠勁爬進了另一片對林。
自從沒了爹娘之後,柳初便一直野狗一般在夾縫中討生活,他曾經被沈成鐸打成那樣都愣是活下來了,才剛過上幾天好日子,他怎麽舍得死?
也許是他真的命不該絕,對林裡竟然長了一片能用來止血的草藥。
柳初抓了那些草藥嚼碎了敷在傷口,就那麽硬生生地撐了下去。
他在那片林子裡爬了一天一夜,終於是爬出了林子,跌落在了一條小河邊。
之後柳初便被過路的商船給救了,船老大是個好人,看他傷成這樣,便在山康就將他放下,送去醫院救治。
柳初在醫院裡待了一天便偷偷溜了。
他覺得不安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安全。
“行長身邊一定是出了內鬼!”
柳初面色狠絕,帶著濃濃的恨意道:“他們開槍的時候分明故意避開了行長的車,一定是存了活捉行長的心思,行長怎麽可能死在車上!”
孟庭靜心中一直肯定宋玉章還活著,但那只是他的想法、推斷、猜測、直覺……沒有任何切實的佐證,他只是堅定地認為,宋玉章一定還活著。
當一個人只能靠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去相信時,其實就已然是出了大事。
此時柳初這樣的“人證”清晰而肯定地在他面前說宋玉章絕沒有死時,孟庭靜渾身都是一松,他慢慢坐在椅上,左手手指痙攣般地抽動著,他緩緩道:“好,很好,”孟庭靜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撥人,你有什麽線索?”
柳初道:“下手的應該是行長認識的舊人。”
“舊人?”
柳初道:“他開槍後,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同行長打了招呼,好像說了什麽‘好久不見’……之後我就暈過去了。”
柳初離開醫院後便一直四處流浪,徒步往海洲趕,路上數次都在生死邊緣掙扎,但他還是挺過來了,走了幾個月的路來到海洲附近,之後他便一直在海洲四周遊蕩,他不敢進入海洲,怕打草驚蛇,也怕遭埋伏。
海洲已經不安全了,不僅不安全,甚至可以算是危機四伏。
在沒有把握能活下去之前,柳初不會再輕易去拿自己的命來賭,只要他活著,宋玉章就也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必須等待時機。
柳傳宗的出現,終於讓柳初卸下了防備。
如果是老柳要他的命,那死就死吧!
柳初這麽想著,在柳傳宗面前暈了過去。
“沈成鐸一定不乾淨,”柳初每說一句話,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恨,雖然都是在猜測,他和孟庭靜不同,一股子小孩子般的執拗和邪性,斬釘截鐵道:“還有張常山,他也有鬼!”
孟庭靜很沉穩道:“你和我的推斷一致。”
問題只在那位“舊人”,同宋玉章好久不見的人,會是誰?
柳初和柳傳宗是喬裝潛入,兩人都算狼狽,孟庭靜叫人帶父子倆下去休息,請府中的大夫去給柳初看傷。
柳初由人扶著走了。
柳傳宗卻是留了下來。
孟庭靜問:“你還有什麽事要說?”
柳傳宗一直沉默不言,此時卻忽然跪了下來。
孟庭靜擰眉道:“老柳,你這是什麽意思?”
柳傳宗低垂著臉,木然道:“小初是我的命,求二爺庇護。”
“廢話!”孟庭靜道,“你和柳初都是玉章的人,我會不管你們?”
柳傳宗磕了個頭,隨即便站起身離開了。
孟庭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時欣慰一時又痛恨,宋玉章不見了這麽久,柳傳宗就隻想著這個都不是他血脈的兒子!
柳初是他柳傳宗的命,宋玉章呢……他沒有父母,也沒有真正的親兄弟,孟庭靜忽然感到宋玉章很可憐,可憐得像個沒人疼的小孩子,人人都看他可愛,可他沒了就只是沒了,誰能將宋玉章當成自己的命哪!
左手手指的抽搐傳到了胸膛,孟庭靜按住胸口,有些喘不上來氣的悲傷,這悲傷後於憤怒,遲來了太久,故而格外的來勢洶洶。
孟庭靜將左手手指握緊了抵在胸口,宋玉章的溫度、氣味、聲音都時時縈繞著他,在每一個無法沉睡的夜晚,他仿佛都還躺在地下,手裡緊緊地攥著一個看不見的不知生死的宋玉章。
孟庭靜上了南城的飛機,廖天東安排的飛機,人在機場給孟庭靜送行,孟庭靜看他的神情仿佛欲言又止,便忍著不耐道:“麻煩廖局長了。”
廖天東看他一眼,舌頭在嘴裡打了幾個轉,他乾巴巴道:“不麻煩,不麻煩。”
飛機起飛,廖天東在後頭被風刮得後退,他心中涼絲絲的,感覺自己也掛上了飛機,正在迷蒙的雲層裡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