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齊遠略一思索,沉吟道:“那麽就是陰差陽錯了。”
宋玉章沒有否認。
宋齊遠噴了口煙,神色肅然道:“也好,陰差陽錯,功德圓滿。”
“如若不是你,”宋齊遠搖了搖頭,“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不過,你是如何說服聶家出手幫忙的?還有,虧空的事兒又是誰傳出去的?難道是你故意自導自演?”
宋玉章嘴上叼著煙,伸手掐了下宋齊遠的臉,被宋齊遠打了手,“你真當我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仙?還自導自演,三哥,我在你心中有那麽厲害麽?”
宋齊遠橫了他一眼,默默地抽著煙,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逃避了這麽多年,一心當個富貴閑人,真正的安生日子其實也是一天也沒過過,總是不快活,總是飄飄兮無所依,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渾渾噩噩地浪費著大好光陰,卻自認為是灑脫不羈。
宋齊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發自內心地認為從前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幼稚。
真正昨天在銀行守了一夜,那些職員們的惶恐不安全壓在他身上時,宋齊遠才感覺到一直飄蕩的自己終於有了腳踏實地之感。
人肩上總要扛些什麽才好。
宋齊遠將煙掐了,又捏了下宋玉章的肩膀,“我回去看看二哥,昨天二哥也很急呢。”
“哦?”宋玉章邊抽煙邊道,“我以為二哥還忙著上吊呢。”
宋齊遠用力一捏他的肩膀,“好笑麽?二哥這回是動了真情。”
“不會吧?”
“怎麽不會?他說了,如果聶青雲不要他了,他即便不死也要出家。”
宋玉章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孟庭靜,淡笑一聲後,道:“那就讓他出家吧,法號情癡。”
宋齊遠聽他語氣調侃,也知道終究不是親兄弟,不怪他對宋業康沒有友愛之心,即便他同那兩位兄長有著難以分割的血緣關系,他有時也煩得恨不得抽那兩個哥哥幾下。
銀行的人全都走了,最後留下的只有柳傳宗和那小男孩子,昨夜員工們也都受驚了,宋玉章原本就從不吝嗇,現在手頭資金充裕,自然是讓柳傳宗多給那些人發了些錢,也算是安慰補償。
“行長,都辦妥了。”
“嗯。”
宋玉章抬起臉,看向柳傳宗身邊的男孩子,向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那男孩子臉上雖然仍桀驁不馴的,態度倒是變得乖了,受了召喚便趾高氣揚地來到了宋玉章跟前。
宋玉章道:“你對銀行的事很了解。”
男孩子“哼”了一聲,是很驕傲的模樣。
“誰教你的?”
“自己學的。”
宋玉章笑了笑,“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子哼哼唧唧了一會兒,臉色慢慢變紅,從嘴裡擠出了兩個字,“毛蛋。”
宋玉章啞然,他憋著笑道:“不錯,聽著很圓。”
毛蛋幾乎是要惱羞成怒地發毛,便聽宋玉章道:“你肯不肯跟著老柳?”
“他很聰明,你也很聰明,他可以教會你很多東西,讓你能學到在這個世道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
毛蛋悶不吭聲的,腳尖踩著腳尖,腳上的布鞋還是柳傳宗給他買的,“隨便。”
宋玉章對柳傳宗笑了笑,“老柳,得辛苦你了。”
柳傳宗鄭重地一點頭,手搭在了毛蛋的肩膀上,“是。”
眾人散盡,宋玉章也終於是大松了一口氣,獨自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才懶洋洋地下樓出去坐車。
宋家司機盡職盡責地在等,宋玉章上車後,司機便道:“四少來過了。”
宋玉章恍然道:“他人呢?”
“又回去了。”
宋玉章連忙讓司機回宋宅,他忙得團團轉,心思全在銀行上,壓根就沒想過家裡還有個宋明昭。
回到宋宅,宋玉章先問了仆傭情形,仆傭說昨天下午有人來圍過宋宅,四少回來,同人起了衝突,後來巡捕房的人來了,四少才得已脫身,後頭去了銀行,今晨又回來了,如今人在樓上。
宋玉章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房間裡沒人,他心下當即有了數,轉向了宋明昭的房間,並未推門而入,而是輕輕地敲了敲門。
過一會兒沒人應,他還是自己推開了門,宋明昭倒沒像個小孩子似的躲起來,只是背對著宋玉章坐在床上。
宋玉章手背在身後,輕手輕腳地過去,伸手蒙了宋明昭的眼睛,“猜猜誰回來了?”
宋明昭無動於衷並且一言不發,宋玉章覺得奇怪,松開手轉臉一看,卻見宋明昭眼睛腫得像核桃,顯然是大哭過一場了,神情當中也木木呆呆的。
宋玉章料想他應該是受驚了。
“四哥,沒事了。”
宋玉章在床上坐下,拉起了宋明昭的手,宋明昭的手是冰涼的,宋玉章揉搓了兩下,又給他哈了一口氣,宋明昭這才癡癡地看了過去,“小玉。”
“四哥,”宋玉章抓著他的手,“沒事了,嚇壞了吧?”
宋明昭是有些被嚇著了,他的日子過得太簡單,唯有學校和家庭這兩個去處,昨天學校裡風言風語地傳出來,他又急又氣,恨不知道是誰胡說八道,趕到銀行一看卻發現銀行已經關閉了。
宋明昭這才真感到了害怕,回了宋宅,宋宅也全是人,險些叫人家揪了頭髮打一頓,慌裡慌張地沒法子,又跑到了宋齊遠住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