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礫神色自若地走了過來,把托盤往桌上一放,施澤聽見這一聲響,清了清嗓子終於收回目光,不做聲了。
“請問這位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倒酒這種服務您得找別人了。”
說完徐礫轉頭就要走,施澤對著徐礫沒辦法保持冷靜,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更令他心急,伸手便一把拽住了徐礫的胳膊。
徐礫停住了腳步,緩緩側身回來,周圍多多少少有些眼神聚焦過來,他擰了擰手腕,施澤卻愈發握得更緊。
他終於拉開椅子坐下,冷冷看了看自己被禁錮住的手腕,竟然對著施澤笑了:“還不松手?”
施澤不自然地松了手,說:“沒有捏疼你吧。”
“現在說會不會太假惺惺了,施澤,”徐礫拿起開瓶器開了酒,看著金黃的酒液汩汩倒進玻璃杯裡,“天天來照顧我的生意,不怕被領導長官查個人生活作風嗎?”
“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傷風敗俗,”施澤看著他動作的手和被半邊光照著的臉,想起了一些久遠的回憶,低聲說,“而且是在休傷病假,沒有規定不能來。”
“來跟上過床的男人動手動腳,不傷風敗俗麽?”徐礫笑嘻嘻地說。
施澤皺起眉頭,說不是。
徐礫把酒杯推了過去,施澤抬手時和徐礫的手指短暫觸碰了一瞬,有些涼,皮膚在劃過的一瞬也有些癢,只是刹那間也像觸碰到了電流一般。
“傷病假……”徐礫抽回手嘀咕著,隨心所欲般說,“既然不會殘廢,一點小傷快好了,假期結束就不會來了。”
他的語氣居然最後帶著雀躍。
“是差不多快好了,但也沒那麽快,過兩天還要去檢查的,要是沒好,假期還能延下去,”施澤猛喝了口酒,發覺味道苦澀極了,他瞅著徐礫改口透露道,“之前做手術,差點要截肢了……”
“那你還喝酒,上回碰見祁念他們你就喝了,少來騙我,趁早別來了。”
徐礫眼睛一轉打量了他一個來回,沒有說話了。
時間可以抹平很多東西,卻也有永遠無法被抹掉的痕跡,那是一種感覺,不被承認也存在的感覺。施澤溫柔困苦地凝視著他,和施澤該有的形象極不符合。
而施澤雖然不能再輕易伸手去碰徐礫,但憑借記憶仍然覺得徐礫是柔軟的。
“那你能給我個聯系方式嗎?”施澤說。
徐礫扯扯嘴角,忽然覺得好笑起來,他發現施澤這麽多年在他面前像是性情大變,可和人談感情時候的腦袋還是那個腦袋。倒是更適合當個黑臉不說話的壞男人。
他嫻熟地從施澤手邊拿了煙盒過來,抽出根煙點上了,吸氣時垂頭看了看地,讓頭髮遮住眼睛,再抬頭吐了口煙,說:“可你又不是同性戀,應該喜歡女人的呀。”
“我沒記錯的話。”他眨了眨眼,曖昧地說。
施澤表情僵了僵,握著酒杯不動了,心裡像被無數根針扎了一樣刺痛無比,隔了很久才直視著徐礫說:“可是我喜歡你。”
煙灰抖了抖從空中落下,徐礫手指撥了撥煙頭,飛速摁滅在煙灰缸裡,他不在台上唱歌,空氣裡有些冷場,滿是雜音。
徐礫站起了身。
“徐礫,”施澤壓低了聲音喊道,驟然傾身再一次拉住了徐礫的手,說,“你能再喜歡我一次嗎?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
第56章
清吧裡的一角有人突然慶起生來,歡聲笑語鬧哄哄的,只有施澤還在目不轉睛看著徐礫。
徐礫輕歎了口氣,垂下眼睛。
“我以前也無數次想過,我的人生能不能重開,我媽媽的人生能不能也重新來過,讓她不要遇上那個該死的男人,也就不用生出我,一生被困在家裡,我也不必來到這個世上。而且就算再來一次……會不會連現在都不如呢,還是要重蹈覆轍?”
徐礫聲音很輕,重逢以來第一次說這樣長的認真的話。雖然帶著質問的語氣,但也許是因為提到了媽媽,他的表情也變得溫和,說完後靜靜地和施澤對視。
施澤沒有辦法不松開手了。
他坐在清吧一整晚,聽完了徐礫後半場唱的歌,不斷回想著徐礫站著低頭看向他、和他說那些話時的模樣。
曾經刻意回避的問題劈頭蓋臉砸來。在他們共有的高中時代裡,十幾歲時候的施澤自負且輕狂,煩惱只有學習不好和叛逆反抗帶來的後果,習慣了呼來喝去,只會要求徐礫無條件順從他,因此輕易就忽視掉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對徐礫的痛苦無法想象也未曾關心。他不知道徐礫也不想出去鬼混,不想打工,想有朋友,想好好讀書,想上大學。施澤不知道貧窮和偏見都能更輕易地殺死一個人。
而徐礫總是笑嘻嘻。這次徐礫終於不笑了,那樣鄭重其事。
施澤沒有再喝杯子裡的酒。即便已經能夠因為徐礫而感受切膚之痛,也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想說徐礫跟他重新來過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
可思來想去,施澤依然不確定徐礫會不會相信,徐礫還有沒有一點喜歡他?
徐礫當晚算是代班,上班的時間比平常縮短了不少,終於唱完那些歌,他逃似的從側門離開了清吧。
不過這天施澤終於沒有再跟過來。徐礫一個人走回家,關上門,把小區樓下門面裡買的炒面和兩罐啤酒消滅完,順勢躺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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