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的劇痛遲遲而來,謝生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他告訴自己不能暈,他家裡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人類幼崽。
多感人的兄弟情啊。
不過他要是頂著這張臉回家,他弟估計要從嗷嗷待哺變成嗷嗷大哭。
周圍人塞過來各種毛巾濕巾紙巾,一個黝黑敦實的大哥對著謝生連連道歉,話說得顛三倒四,眼淚都快出來了,謝生擦血的工夫還安慰了他兩句。
身邊的崽漸漸安靜下來,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望著謝生。
“痛。”
當謝生看過來時,崽又歪著頭移開視線,小手在空中僵硬地比劃著,“哥哥,痛。”
謝生愣了一下。
“哥哥不痛。”謝生一手按著毛巾止血,彎下腰和崽平視,“星星有沒有哪裡痛?”
崽低著頭,摳摳手指,蹭蹭腳尖,過了好久,才搖了下小腦袋。
謝生笑了。
這個年紀的阿斯伯格綜合征患者,很難和人建立正常的交流關系,就算是父母也如此。
而星星願意回應他,這已經是莫大的信任。
她們或許不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對情緒的感知也較為遲鈍,你付出十分的愛,她可能只能回應一分。
但這一分,已經足夠。
謝生本來以為頭上的傷不要緊,沒想到還要縫針。
處理完傷口,謝生借手機給星星的父親打了電話。男人嚇得不輕,不斷向謝生道謝,表示自己身在外地這就往回趕,星星的哥哥會先來醫院。
謝生拿著醫生開的藥,坐在兒童樂園角旁邊的椅子,遠遠看著裡面的小女孩。
即使和同齡人在一起,星星也只是獨自在角落裡搭積木,完全不理會周圍的嬉鬧喧囂。
她也是一隻海豚,和同伴處於不同聲波頻率的小海豚。
謝生出神地想。
“星星!”
謝生捏捏耳朵,他怕是幻聽了,不然怎麽會在這裡聽見沈鯨落的聲音。
他回過頭,只見男生滿頭大汗,邊跑邊四處張望,身後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
看到謝生,男生也是一怔,“謝生?你怎麽……”
話沒說完,沈鯨落就看見了謝生額頭上的紗布。
“你受傷了?!”
沈鯨落一著急,身後的虎尾巴“rou”地一下冒了出來。
“我沒事。”謝生還有點懵,“你是星星的……哥哥?”
星星,彗星。
這巧合,未免過於巧合。
將事情的發生經過說清後,沈鯨落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紅著眼睛,猛地一把抱住謝生。
“……謝謝。”
男生聲音沙啞,“謝生,謝謝你。”
一個人的脆弱,往往比堅強的一面更能打動人。更何況這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和他隻展現給你的脆弱。
謝生的心,在這一刻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想用力擁住懷裡的男生,告訴他,有自己在,他永遠不用害怕,也永遠不必道謝。
可最終,謝生只是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沈鯨落的背。
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謝生的一貫作風,也是他最痛恨自己的地方。
心裡萬種情愫,到嘴邊,只剩一句——
“……我在。”
趁著兩個孩子抱抱,西裝猛男默默把沈鯨落的尾巴塞回褲子裡,並幫他整理好衣服。
“我去繳費,順便處理一下相關事宜。”
看著男人威武雄壯的背影,謝生若有所思,“你和你爸爸不太像呢。”
“那不是我爸。”沈鯨落揉揉眼睛,“是我爸的秘書。”
謝生:“……”確定是秘書不是保鏢嗎。
“別揉。”謝生去拍沈鯨落的手,反而被人緊緊握進掌心。
“疼嗎?”沈鯨落心疼地摸摸紗布邊邊。
謝生搖搖頭。
其實還是挺疼的,尤其是現在,麻藥勁兒過了,感覺傷口火辣辣的。
而沈鯨落明顯不信,兩道英挺的眉都快擰成麻花了。
“還好不是你。”謝生緩和氣氛,“不然又要掉珍珠了。”
沈鯨落哼了一聲,蹭蹭他的手,“我現在就可以掉給你看。”
在謝生的建議下,沈鯨落又帶沈彗星做了個全身檢查,所幸沒什麽事。
“謝先生,沈總讓我代他再次向您表示感謝。”
小區樓下,男人站在車前,恭敬地向謝生鞠了一躬。
沈鯨落在旁邊抖腿,發出了親兒子的聲音,“光感謝有啥用,讓他拿出點實際行動啊。”
謝生悄悄捏了他一下。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袁韌無奈,如果是普通路人,可能真的直接用“實際行動”表達謝意了。就因為是他家大少爺的朋友,才不能輕易使用鈔能力。
人情這東西,有的可以用錢來衡量,但有的,是衡量不起的。
尤其是對謝生這種孩子。
“那我先上去了。”謝生朝男人點了點頭。
沈鯨落牽著妹妹的小手,“星,和哥哥說拜拜。”
謝生摸摸崽的小腦袋,“星星,再見。”
沈彗星的大眼睛四處亂轉,雖然不與謝生對視,但謝生知道她在看自己。
“藥。”崽拍拍自己的額頭,“痛!”
謝生眉眼微彎,“好,我不會忘記塗藥的,謝謝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