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外是兩排高大梧桐,枯黃的葉子落滿地,偶爾有人走過,踩在上面,發出葉片碎裂的聲音。夏炎握著方向盤,想了想,在季啟林下車前告訴他:“老師,我是在談戀愛,但現在還不算穩定,等……我再帶他見你。”
等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
推門的手停頓住,季啟林側頭看過來,笑著說:“怕什麽,我又不會棒打鴛鴦。”
“我知道。”
“是不是感冒了,”季啟林不再追問,“回家吃點藥休息吧,別影響你約會。”
在海城工作和生活的幾年裡,季啟林比父親更像父親,給予夏炎頗多幫助,感動和些許愧疚在體內充盈,他對季啟林說:“謝謝您。”
“這孩子,”季啟林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頭,最後手掌落在胳膊上拍了兩下,“你爸媽是不是要退休了,別光顧著談戀愛,多跟他們聯系聯系。”
“好。”
回到家,夏炎從抽屜裡翻出感冒藥,吃完倒頭就睡,再醒來天已經黑了,手機上有一條未讀消息,陸周瑜說已經抵達目的地。
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夏炎想問他有沒有參加《回音》項目的意願,但隔著一層屏幕,無論如何排列文字似乎都顯得越界,思來想去,還是忍住了。
等回來再說也不遲。
一直到周五,感冒仍不見好轉,午睡醒來感覺渾身發冷,夏炎翻出溫度計,體溫已經超過三十八度。
正猶豫去不去醫院時,門被敲響兩聲。
提前回來了?
把五花八門的藥和溫度計一並塞進抽屜,拉開門,來的卻是沈齊。
“是你啊。”
“你在等人嗎?”沈齊朝身後看了一眼。
“沒有,進來吧。”夏炎睡覺時隻穿短袖,一開門整個人被冷風席卷,抱著胳膊渾身抖了一下,“怎麽今天來了,不是說好後天我去送你的嗎?”
沈齊換好鞋,走進室內,大概是看夏炎臉色不好,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你生病了?”
夏炎後退一步躲開,坐到沙發上,用毯子將自己嚴實地裹住,“小感冒,沒什麽事。”
沈齊被他躲避的動作弄得發怔,自認識以來從沒被這樣冷落過,原地站了幾秒,才坐到沙發的另一頭,說明來意:“你明天有事,所以我今天來給你過生日啊。”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鏈子,破天荒地有些羞澀道:“送你的禮物。”
質地精良的銀色鏈條從指縫間垂落,底部是一塊六邊形金屬牌。夏炎燒得眼前發昏,看不清牌子上的刻字,但也不妨礙他認出那枚價值不菲的商標,“謝謝你,禮物我就不收了。”
“為什麽?”沈齊的聲音陡然拔高,抗議道:“我最近沒做錯什麽事吧!”
“沒有,”夏炎起身給自己倒熱水,又從冰箱裡拿出瓶果汁拋給沈齊,重新坐回沙發上,“我不戴項鏈,給我太浪費了,這個款式很適合你。”
“可這是……”沈齊用指腹摩挲金屬牌上的刻字。
眉眼低垂,動作輕柔,像在撫摸一個生命。
“後天的飛機,你東西都收好了嗎?”夏炎打斷他。
“收好了。”沈齊不情願地點頭。
“餓不餓?”夏炎摸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遞給他,“按理說我過生日,該請你吃飯,但今天不太舒服,你看看想吃什麽,隨便點吧。”
話題屢次被打斷,沈齊面色越來越差,但手機已經遞到眼前,他隻好接過來。手指相觸時,感受到夏炎的指尖毫無溫度,“你這是小感冒嗎?要不然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沒事,已經吃過藥了。”夏炎對他輕松地笑笑。
“好吧,”沈齊上下翻動頁面,最後點進一家私人烘焙工坊,故意道:“每個口味我都想吃,出國就吃不到了。”
“那就都點。”
不甘心就這麽輕易被妥協,他又說:“但我們兩個人吃不完,怎麽辦?”
“帶回家,你留著明天吃。”
“你……”沈齊握了握拳,似乎想說什麽,但又忍住了,低頭在手機界面上操作,許久才說:“你就是想趕我走。”
“我沒有這個意思,對不起。”夏炎捧著水杯,熱氣向上翻湧,洇紅嘴唇和鼻尖,使他看上去不再那麽毫無血色,“只是吃過藥很困,說話也沒力氣。等蛋糕到了,吃完你就先回去吧,周日我早點去找你,吃過飯再送你去機場,我保證說到做到。”
說完這段話,他耗盡力氣般,整個人向後陷在沙發裡,像一株被陰雲籠罩的蘆葦,薄而脆弱。
“那好吧,你先休息,”大概是從沒見過夏炎病弱的模樣,沈齊難得妥協,將手機遞還,“蛋糕就周日再吃,但是這個——”
點單頁面上只有一個奶油蛋糕,夏炎因他的讓步滋生出自責,填好地址下單,對沈齊說:“吃完再走吧,正好我沒有吃午飯。”
“好。”項鏈再度被沈齊攏在掌心,像掬了一捧水般,小心翼翼地向前遞出,“但是這個,你就收下吧。”
“我不能收。”夏炎說。
“為什麽?!只是一份禮物,我們認識之後,每一年我不都送你禮物嗎,這個有什麽不一樣的?”沈齊眉頭緊皺,“是因為太醜?太貴?我有錢,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
窗幔被風吹得高高隆起,氣球一般膨脹,複又癟下去,緊緊吸附在紗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