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陰了,醞釀著一場秋雨。
而在夏炎的沉默中,沈齊的色厲內荏也一齊癟下去,“好吧。”他將手心項鏈上的金屬牌翻開,朝上,露出幾個特殊排列的字母,及一顆鏤空心形。
不是沒有想過更浪漫,更盛大的告白方式,他有很多錢,很多時間,很多創意,“只是項鏈,你都不肯收嗎?”
沈齊往前一步,聲音幾乎是哽咽的,“我知道我脾氣很差,但可以為你去改,出國留學也只要兩年,我還會回來的。而且,而且,我不是要你現在就回答……”
終究還是躲不過去,從沈齊第一次掏出項鏈時,夏炎就隱約感受到什麽,因此一次次岔開話題。沈齊在溺愛中長大,他張揚,肆意,愛憎分明,做事從不考慮後果。
但這一瞬間,全然放低的姿態讓夏炎如鯁在喉,“是要改改,但不是為我。”
“是為你。”
夏炎閉了閉眼,感覺身體裡有把火在燃燒,但仍然很冷,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失去知覺,他把腿和腳也縮進毯子裡,輕聲說:“對不起。”
很多年裡,夏炎都覺得沈齊就像他的另一個弟弟,因此面對種種示好,試探,當成玩笑已成慣性,但此刻才明白,這樣有意無意的回避是給人希冀,同時傷人於無形。
不能再拖下去,必須現在就給出回答。
“我有男朋友了。”他說。
沈齊驟然抬頭看他,表情驚訝,許久才說:“騙人。”
“是真的。”
靜默漫開,夏炎在毛毯下活動僵硬的四肢,感覺下一秒就要睡過去,或者燒暈過去,在此之前,他伸出一條胳膊,想拍拍眼前這副沉默的肩膀,卻被起身躲過。
有一滴淚甩到他冰涼的手背上,很燙。
“是不是那個姓陸的?”沈齊背對沙發,聲音極為不解,“為什麽啊,明明我先跟你認識的,不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燒傻了,夏炎的思維變成單線程,他陳述:“這種事不分先來後到,但我跟他確實認識得更早。”
手背上的那滴淚乾得很快,不留痕跡,他們都不再說話。
敲門聲打破室內的寂靜,外賣到了。
見沈齊還倔強地立在原地,背挺得很直,夏炎鑽出毯子,渾身哆嗦地去開門,拿回蛋糕,“來吃吧,我吃飽才有力氣說話。”
半晌,沈齊轉過身,“那你明天其實是要去跟他過一起生日,是嗎?”
“是,對不起。”
得到肯定的答覆,沈齊垂下眼,機械地撕扯餐具的外包裝袋。
屋外傳來一聲悶響,“轟隆——”,要下雨了。
像魔術師喚醒觀眾的一個響指,沈齊如夢初醒,“可是我聽說他前幾天回英國了啊。”
大約是夏炎的臉色陡然變得很差——唯一一點血色也褪盡了。沈齊窺出端倪,隻一秒,又重新掛上那副倨傲面容,“他沒有告訴你嗎?”
“你聽誰說的。”
“我姑姑,雙年展的主策,沈如。”沈齊撥弄奶油上的新鮮草莓,“他是不是正在做一個島上的展品,團隊昨天都上島了,只有他不在。”
夏炎切蛋糕的手有些不穩。
“不信我嗎?”沈齊說,“你可以去島上看看。”
第47章 周六(上)
切蛋糕時,吃過的一大把藥逐漸起效,夏炎的四肢更加無力,因此誤將一顆草莓從中間剖開了,清新的果味讓他清醒不少。
“夠了,別切了。”沈齊用叉子把奶油壓扁,攪來攪去地玩,堆成各種形狀。明明是他點名要吃的,卻始終不見張嘴吞下一口。
撥弄許久,他說:“其實我不喜歡吃蛋糕,不喜歡吃甜的。”
夏炎看他一眼,“怎麽不早說,那你想吃什麽?”
“你喜歡吃啊,”沈齊理所當然,“你吃吧,吃飽了有力氣我們再談。”
其實夏炎並不是餓的沒力氣,但在沈齊目光炯炯的注視下,還是拿起叉子。也許是感冒加高燒使他的感官退化,奶油吃在嘴裡是苦的,草莓是酸的。即便如此,仍堅持吃完了一小塊。
不知道是不是吃飽的緣故,身體逐漸開始發熱,夏炎又縮回毛毯裡,企圖留住這一方熱意,他對沈齊說:“你很聰明,有天賦,有靈氣,這不用我再多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只知道在學校裡混吃等死。”
“什麽叫‘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沈齊故作不滿,嘴角含笑地抗議:“別用這種語氣了,你又沒有比我大多少。”
“就這一次,”夏炎啞著嗓子,笑了笑,“出國之後好好照顧自己,好好上課,不要像我一樣,天天吃外賣,睡大覺,考前抱佛腳。”
倒扣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夏炎縮在毛毯裡的手攥緊,忍住沒伸出去拿。外面太冷了,一會兒再看吧,他想。
“你大學的時候成績不是還不錯嗎?”沈齊問。
“運氣好而已。”夏炎咳嗽兩聲。
“喝水嗎?”
“好,謝謝。”
沈齊拿過馬克杯,起身去倒熱水,氤氳的熱氣撲到臉上,他想到夏炎被染紅的嘴唇和鼻尖,繼而又想到它們褪去血色的那個蒼白刹那——夏炎在繞過某個話題。
沈齊被誇的飄飄然,後知後覺地琢磨出這層用意。
重回沙發時,他整個人居高臨下地、毫不留情地說:“姓陸的交完方案就沒有參與後面的布景,我姑姑說他從大學開始就在英國定居。你燒傻了啊,還等他給你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