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刺梗了兩年,已然和骨骼融為一體。
而最大的原因,只有許未自己知道,是江硯白不在。
他忽然覺得世界空落落的,他身旁的座位也空落落的。
臨近十二月的天氣陡然寒涼,許未偶爾透過窗戶看教室外的天空,忍不住會想燕城也是這樣冷嗎?
他的感冒一直沒好,江硯白呢?他會感冒嗎?
感冒真難受啊……
燕城到底冷不冷江硯白不知道,但醫院的隔離室確實挺冷的。
蒼白空曠的A級隔離室內,江硯白坐在鐵製的椅子上,手腕腳腕都戴著沉重的鐐銬,長長的鎖鏈像是從他的身體裡延伸出來,一直嵌進了厚厚的牆壁裡。
他沉默地低垂著腦袋,金絲邊眼鏡欲墜不墜,從來剔透的鏡片上蔓延著蛛網一般的裂紋,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崩碎。
裂紋處於某種微妙的平衡之中,就像此時的江硯白一樣。
他戴著無限耳機,裡面循環播放著錄音,是許未的聲音。
江硯白無聲地勾著嘴角,指尖一下下地翹著膝蓋,仿佛他聽的不是錄音,而是全世界最美妙的樂曲。
如果他此時的眼裡沒有布滿血絲,一定會讓人產生他其實狀態很好的錯覺。
聞醫生推開門時就看到江硯白那副沉醉的樣子,一時有些頭痛。
他是來給江硯白打針的,江硯白的情況特殊,即使是按時按例的打針也要主治醫生看著,隨時觀察情況。
江硯白察覺到了聞醫生的到來,卻並沒有抬頭,依舊沉浸在耳裡的世界。
直到聞醫生走到他跟前。
他主動抬起手,厚重的鎖鏈曳地,拖出細碎的聲響。
聞醫生見他配合,松了口氣,伸手正要靠近,江硯白整個人忽然朝前猛撲。
身上的鎖鏈被掙得隆隆響,江硯白沒能撲上來,被鎖鏈生生拽了回去,跌到椅子上。
但他並不挫敗,反而嘻嘻笑出聲,他的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是剛剛搶到的針管。
江硯白像是欣賞戰利品一樣將針管舉起,湊近唇邊。
他咧嘴一笑,在聞醫生的注視下,捏歪了針頭,然後將裂開的針管隨意一扔,針管骨碌碌滾到了聞醫生的腳邊。
江硯白舔了舔嘴唇:“你來了?”
聞醫生沉默兩秒,從荷包裡拿出另一支沒拆封的針管,以及另一瓶藥劑。
“這麽多年,你打針前玩玩具的壞習慣還是沒變。”
“呵。”江硯白嗤笑,身體後仰,將椅子支起了前腳,滿滿的地晃啊晃,發出吱呀的聲響。鎖鏈跟著緩慢曳動,聲音刺耳。
聞醫生倒是習慣了這樣的場景,耐心並沒有被噪音干擾,而是不緊不慢地將藥劑開封,動作沉穩而熟練。
“前天許未來我這檢查了。”聞醫生將藥劑盡數吸進針管後突兀開口,“他的分化狀態不錯。”
江硯白晃動椅子的姿勢停住,目光炯炯地盯著聞醫生。
“所以你也要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去看他。”
“坐好。”
撲通一聲,翹起的椅腿落地,江硯白坐好了。
“手別動。”
江硯白也沒動。
噗。
針尖扎進了肉裡,冰涼的藥液順著靜脈注入,江硯白眉頭蹙起。
他幾次握緊拳頭,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著,眼底瘋狂的風暴極速凝聚,暴戾的欲|望蠢蠢欲動。
不管多少次,他都討厭這個藥。
這個藥會讓他渾身疲倦、意識混沌,就像個沒有行為能力的傻子。
盡管它能治療自己的信息素狂暴症。
特級專效藥的作用時間很快,沒多久,江硯白就感覺到腦子有些沉,他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雙眼卻仍瞪著聞醫生。
“為什麽突然提他?”就像聞醫生了解自己一樣,他也太清楚聞醫生了,就算是逼自己用藥,他也很少用這樣的勸導方式。
聞醫生將針管收進醫療垃圾袋,暫時揣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做完這些才看向江硯白。
他歎了口氣,道:“那天許未拿到檢測報告,覺得有幾個數值有問題,主動問了我……”
江硯白眉心一跳,昏沉的腦子抵抗著強勁的藥力,努力維持著清明。
“所以?”
“我含糊了過去。”聞醫生閉了閉眼,最後無奈道,“許未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你之前說他自己查了很多資料,我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他其實在這一行挺有天賦的,他很敏銳。”
聞醫生又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這孩子我隻接觸過幾回,但他的性格挺好懂的。”
“硯白,我做你的主治醫生這麽多年,自認很了解你。”
“你的確很重視他,否則也不會因為標記的信息素影響又使這兩年好不容易平和了些的病情加重。”
“但在乎不是這樣的,硯白,你不能一直騙他。”
“已經兩次了,你如今這樣的狀況,除了終生標記,你的信息素很難得到安撫……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閉嘴。”因為藥效有些萎靡的江硯白瞬間暴怒起來,額頭上青筋隱現,抓著扶手的手不斷顫抖著,像是要將鐵製的扶手捏斷。
聞醫生卻不受威脅,繼續道:“他遲早要知道的,難道你能一輩子囚著他?”
“他會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