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蘇洄被帶去懷特教授的家裡,懷特夫人見面便給了他一個擁抱。
她憐憫地說:“上帝會保佑你的。”
蘇洄不太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如果哪天死掉,真的見到上帝,他也難以向他訴說自己遭遇的苦難和不公。
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帳戶上多了一筆錢,三萬美金,名目是助教的獎金,匯款人是懷特教授。
他發消息,想拒絕,但教授並不接受,並且告訴他伊登在校舍門口等他。蘇洄隻好手寫了一張借條,留在教授的辦公室。
伊登是個非常熱心的人,有著墨西哥裔年輕男孩兒的陽光和直爽。
在得知蘇洄外祖母的病後,他非常難過,攬下了整個募捐活動的舉辦,堅決不讓蘇洄操心,要他一心一意照顧祖母。為此,他還聯合了懷特教授的其他幾名研究生,大家一起親手做了杯子蛋糕和甜甜圈,用以義賣。
蘇洄很感激他們,白天在醫院照顧外婆,到了晚上,他回到租的房子裡,把外婆之前做好凍在冰箱的小餛飩煮好帶給朋友們吃。
募捐義賣活動選在了周末,學校的劇院門口。
蕭索的冬日裡,街道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但他們的義賣還是在順利進行。伊登專門設計了一個大的海報,就放在一旁,不少好心人上前,仔細閱讀後購買了他們的甜甜圈或蛋糕,有的甚至給了很多錢,放在他們的蛋糕盒裡。
事實上,站在這裡讓每一個路過的人觀賞自己的傷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的善良令蘇洄更加無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施舍的他不禁思考,如果他再有能力一些,會不會外婆就沒這麽辛苦?
“我們賺了很多呢。”一旁的薩拉很開心,她做的小蛋糕得到許多人青睞,“真不錯,都可以開個小蛋糕店了。”
蘇洄也笑了,笑容很淡,“那我會天天光顧的。”
另一位女同學是日本留學生葵,葵看著他發紅的眼圈,不免有些心疼,上前去抱了抱,“別難過,我們都是支持你的。”
伊登點頭,“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整理了剩下的甜甜圈,搓了搓手,充滿期待地等待下一個好心人的光臨。
但他們等到的卻是不速之客。
“誰讓你們在這兒搞義賣的?”
幾個人高馬大的年輕男人走過來,領頭的金發男邁克是攝影學院的學生,之前在畫廊和他們發生過一次衝突,矛盾的起因是種族歧視,針對的就是身為亞洲族裔的蘇洄和葵,也對墨西哥裔的伊登進行了羞辱。
這一次邁克又出現,很難不讓人認為是故意。
“我們是報備過的。”伊登不卑不亢,“如果你就是單純來找我們的麻煩,我會去找學校安保。”
街道上車流不息,邁克笑了,“去找吧,像你們這樣只會乞討的家夥,就應該離開,這裡不屬於你們,看看你們自己肮髒的皮膚!該死的黃種人!”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自己說的話!”同為白種人的薩拉忍無可忍。
經過上次的事,蘇洄大概明白對方的性格,想大事化小,於是拉住伊登的手臂,伊登隻回了一句,“是嗎?那你們白人是一開始就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嗎?”
沒想到這句話惹怒了邁克,他衝上前,朝伊登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腳,蘇洄看見下意識推他,跟著邁克的幾人見狀,也都衝上來拽開他,拳頭落上來,蘇洄躲無可躲,被打倒在地。
伊登辛苦做的海報被撞壞,倒在地上。
見事情鬧大,眾人扭打在一起,葵立刻跑去找到學校安保,將幾人拉開,但事態嚴重,也捅到了學校領導跟前。
邁克的父親是企業家,為學校捐了很多錢,因此他的錯誤被很大程度抹去,事情不了了之。
蘇洄被單獨叫去談話。
主任坐在辦公桌前,臉被陰影半攏著,“你知道,你的身份是很尷尬的,既不屬於學生,也不屬於教師。當初是懷特教授極力向我們推薦你,才能破格留下你作為助教。”
這些話蘇洄不是第一天聽,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
“這話說出來會有些冒犯,但事實是,我們有很多理由讓你離開學校,但還是決定留下你,Eddy,這是個很艱難的決定。”
募捐最終獲得四千美金,能夠多付四天普通病房的住院費。蘇洄預支了助教工資,但也是杯水車薪。
意料之中,他並沒有太失望,買了水吃藥,回到教學樓。蘇洄有一個帳本。記帳是他這幾年養成的習慣。他將自己獲得的每一筆錢都記在本子裡,再劃去在醫院的開銷。
帳本這一頁的左上角是之前他寫的備忘錄,提醒自己,這周末要去診所做電休克治療,一次要一百美金,不包括麻醉費用。
蘇洄盯著,沉思片刻,最後把治療提醒全部劃掉。
一下午的時間,他都在學生工作室裡,和一個正在準備比賽的本科生討論構思。
說是討論,事實上大部分是對方在闡述,在畫圖演示,蘇洄坐在一邊,用筆記本整理思路,等到對方說完,才一一給出自己的建議,實在提不起力氣,他就會招一招手,讓學生湊過來看他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