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宵沉默了半晌,再開口,聲音變得很輕,有些無力。
“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他怎麽會真的沒有一點舍不得。
想不通蘇洄有沒有愛過他。
看他這樣子,景明不由得擔心起來,畢竟寧一宵是個勢在必得的性格,要什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
“我說你也該忘了,六年了,不是六個月不是六天,是整整六年,既然他能甩了你,甩得乾乾脆脆沒有一次聯系,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說不定人家都結婚生子了,可能對象都換了不知道幾個。你有什麽想不通呢,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感情,你這麽聰明,怎麽就走不出來?”
景明搬出他最在意的工作,“現在收購案和C輪投資可都迫在眉睫了,別犯傻。”
看到寧一宵極差的臉色,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替他心酸。
他親眼見證過寧一宵最消沉的階段,酗酒,抽煙,強迫症一再加重,整夜整夜工作,不吃飯也不睡覺。
再來一次,別說本尊了,連他這個旁觀者都吃不消。
景明放下插科打諢,認真告訴他,“寧一宵,你不可能和一隻小貓玩偶過一輩子。”
這句話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徹底地劃開了他的心口。他沒有反應,眉頭緊皺,是被戳破後的生人勿近。
景明說得沒錯,他也很清楚,自己現在什麽立場都沒有。
玩偶不會變,人會。
六年後的寧一宵比過去更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
但只要重新見到蘇洄,他就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看到蘇洄過得不好,難過的還是他自己。
卡爾難得有閑暇時間,在一樓的會客廳拌沙拉,這次不止他一個人,還帶了個助理秘書艾米,也終於不那麽無聊。
他開始對著艾米回憶起創業史:“你知道嗎?Shaw為了公司的運營可以三天隻睡一覺,飯也不吃,通宵之後還能精神飽滿地給投資人展示產品,一談就是幾個小時,都不知道是什麽支撐他這麽做。”
“沒有女朋友?”艾米的好奇點發生嚴重偏移。
卡爾覺得自己的話題被她破壞,但還是解釋說:“沒有,至少我跟他這幾年,他從來沒有私人生活。”
“那……瓊斯小姐……”
卡爾看了看四周,小心謹慎地說:“這個可能真的是商業聯姻了,他甚至沒讓我給他們訂過一次單獨的晚餐,就算是相親也得有那麽一兩次吧。”
突然,寧一宵樓上下來,八卦二人組這才終止談話,裝作認真吃沙拉的樣子。
“卡爾,你過來一下。”
寧一宵又給他安排了奇奇怪怪的工作,讓他去查瓊斯小姐找來的那位裝置藝術家。
當他找到對方照片的時候,突然發現,這不就是上次和老板喝咖啡的年輕男人?他對漂亮的人一向印象深刻。
一來二去,自認為細心的卡爾發現事情不對。老板這麽關心這個人,可提起的時候表情又很差……
他們都來自中國,長得都很英俊,該不會……
當天晚上,員工食堂裡,卡爾眯著眼對鄰桌的艾米說出了自己離譜的猜想:“你說……Shaw不會有什麽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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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從曼哈頓折回布魯克林的醫院,又乘坐地鐵,返回學校。出站的時候,雪總算停了。
他疲憊到在地鐵裡幾乎站不住,戴著耳機聽課,強撐著,照往常那樣去到純藝術系的助教工位上,辦公室空無一人,蘇洄拿出稿紙,繼續工作。
沒多久,懷特教授一通電話打來,打斷了蘇洄痛苦的反芻。他要求蘇洄去他的辦公室,這已經給了蘇洄不好的預感。
進門的時候,蘇洄看到懷特教授擰著的眉,心想,他的消息真是靈通,恐怕貝拉·瓊斯之前就不止一次找過他。
“Eddy,你不是不同意的嗎?”懷特教授開門見山,“這次是為了什麽?我不相信真的是因為錢。”
蘇洄竟然笑了一下,“的確是因為錢。”
教授盯著他的臉,最終歎了口氣,“出什麽事了?”
蘇洄盯著他桌子上殘留的一處陳年咖啡漬,停頓許久才開口,“我外婆生病了,肝癌。”他省略了許多細節,盡可能清楚又平淡地描述完這一切,目的是希望教授不要為他擔心。
但沒有用,聽完懷特教授便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您幫我太多了。”蘇洄垂著眼,“我還不起。”
氣氛沉悶,懷特教授將手摁在他肩上,拍了拍,隻說出一句,“你知道的,我把你當成是我的孩子。”
初遇的時候,他就曾說過。早年他和妻子曾經有一個孩子,和蘇洄一樣大,但不幸患上罕見病,並沒能活過十八歲。
在寒冷的芝加哥街頭看見蘇洄的第一眼,他就覺得熟悉,也感到心痛。
“你不願意接受我的錢,我理解,但醫療費用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無論如何,你外婆的身體要緊,你要學會妥協。”懷特對他說,“剛剛我也想過了,和伊登聊了聊,他說他也想幫你,一起做一個募捐義賣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