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蘇洄的表情變了變,垂下眼,但還是沒說什麽。
老板的苦肉計好像也不好用了,卡爾想。
可就在服務生拿打包盒上前時,蘇洄又開口,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他不喜歡吃海鮮粥。”
卡爾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蘇洄說的“他”是寧一宵。
“對,我差點忘了。”他對服務生說,“這個不要,換一個不帶海鮮的粥品。”
蘇洄的反應比他更快,卡爾想,這足以證明他們是互相關心彼此的,只是似乎時機不對。
他原以為自己這番良苦用心,可以讓這兩人好好相處一段時間,哪怕有再大再深的矛盾,總歸血濃於水,應當可以化解。可沒想到這個矛盾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大,竟然到不見面的地步。
卡爾忍不住歎了口氣,一抬頭,發現蘇洄定定地望著那份海鮮粥,眨了眨眼,又撇過臉去。
離開餐廳前,卡爾收到了寧一宵發來的消息。
[Shaw:我已經把我的東西都帶走了,你帶他過來吧,記得教他怎麽換密碼。]
蘇洄站在一旁等待,也覺得卡爾辛苦,但實在做不出更熱情的模樣,他在車上服下藥,昏昏沉沉,直到抵達外婆所在的醫院。
她昏迷了多日,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醒。卡爾在一旁陪伴了一小時,蘇洄一直催促他回去工作,他始終不同意,直到他保證不會再亂跑。
“那我先去你說的倉庫把東西搬過去。”卡爾笑著說。
蘇洄沒辦法拒絕。
護工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安靜的病房裡只有儀器的嘀聲,一下接著一下,漫長又孤獨,蘇洄始終握著外婆形同枯槁的手,趴在她床邊,感到難捱。
晚上七點,他感覺外婆的手動了動,護工起身,趕緊叫來了醫生和護士。
“病人清醒了,等一下還是要做個檢查。”
蘇洄連忙點頭,詢問他們現在的注意事項,並一直用自己的手握著外婆的手。
等到醫生護士都走後,護工也適時離開。
蘇洄看著睜開眼的外婆,不禁眼圈泛紅。
外婆帶著呼吸罩,鼻子插著氧氣管,就這樣看著蘇洄,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嘶啞。
“小洄……”
“我在。”蘇洄忍住眼淚,也不想讓她發覺自己在鬱期,於是努力做出開心的模樣,“外婆,痛不痛?”
外婆閉了閉眼,輕輕搖頭。她似乎想說什麽,蘇洄湊過去,卻聽到她說的是“一宵”。
蘇洄身子一頓,“他怎麽了?”
“我昨天看到他……站在旁邊……”外婆沒多少力氣,說話有些困難,斷續道,“他沒怎麽變……”
蘇洄沒想到他昨天也在,忽然感到難過,點了點頭,又搖頭,“變了很多,你不覺得嗎?”
外婆露出一個笑,“是不是……他幫我們……”
蘇洄點頭,“嗯,手術和病房都是他安排的,你並發症犯了,他還坐飛機過來看你。”
外婆顯然有些誤會,“你們又……”
蘇洄立刻否認,“沒有,我們……”
一時間,他搜尋不到一個準確的詞形容他和寧一宵現在的關系,於是直接道:“他快要結婚了,未婚妻很漂亮,家庭也很好。”
外婆蹙了蹙眉,“是嗎?和女孩兒……”
蘇洄知道她的意思,解釋說,“外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和他其實也隻交往過六個月,甚至隻認識了半年多,也已經分開六年了。六年裡會發生什麽,誰知道呢?”
他說的每一句都出自真心,寧一宵的為人他很清楚,即便是向上爬,他也從不會傷害任何人,願意結婚,說不定也是真心喜歡。他做不出欺騙別人的行為。
六個月真的很短,六年卻很長。漫長的六年時光,寧一宵可以和任何人度過很多個月,很多很多天。
“聽說他未婚妻是他研究生的校友,說不定他們都在一起好久了。他……也沒說過自己隻喜歡男生,以前也有很多女生追他。”
他垂了垂眼,“寧一宵幫我們,說是因為很感激你,他很謝謝你過去支持過他。”
外婆閉了閉眼,搖了搖頭,笑容苦澀,便不再繼續了。
蘇洄也不說了,叫了醫院的餐點,給外婆喂了些湯水,和她說話,見她累了,便扶著睡下,等她睡著,自己才去外面抽了根煙。
才抽了半根,卡爾便來了。
他們隔著夜色望了彼此一眼,蘇洄便知道,鳥籠已經準備好。只不過比起過去那個密不透風的金絲籠,現在這一個,他困得更心甘情願。
想到這個詞,蘇洄的道德感不禁鞭笞自己,虛偽又軟弱無能,廉價又故作清高。
房子離這座醫院不過八分鍾車程,很快就到了,乘坐裝潢精美的電梯上至頂樓,這裡只有一戶。
“對了,你先換一下密碼吧。”卡爾設置了門鎖,等待蘇洄輸入。
蘇洄沒太思考,輸入了外婆的生日。
“好的。”
門打開,蘇洄被帶進去,迎面便是一整片落地窗,窗外是繁華的曼哈頓夜景和中央公園,美得很有衝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