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寧一宵極少會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即便是在工作上遇到極為棘手、毫無勝算的情況,寧一宵也都是平靜的,像個缺乏情緒表達的人工智能。
“你回車裡。”寧一宵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我自己打車去晚宴。”
卡爾更不解了,“打車?”
“剛剛那個人……”寧一宵停頓了一下,臉色變了變,“你開車跟著他,把他的行蹤報告給我。”
“跟、跟蹤?這是違……”卡爾愣在原地,可寧一宵已經走到路邊,對一輛正好朝他們駛來的出租車招了手。
“你不用跟我去參加,到時候我會讓你直接休息。”說完,寧一宵徑直進入車內。
盡管內心對上司的指令略有微詞,但卡爾還是服從了寧一宵的要求,進入車內,朝著反方向開去,目光在街上搜尋方才那位漂亮的年輕男人的蹤影。
寧一宵坐在出租車的後座,盯著前面車靠背上遺留的一處髒汙,一言不發。司機試圖和他搭話,但看他臉色並不好,也便悻悻收了聲,默默開車。
窗外的天黑了,雪安靜地在城市的夜幕與霓虹間飛舞,像是企圖掩蓋一切。
寧一宵的腦子裡有很多念頭閃過,但他什麽都抓不住,隻覺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可笑。
一別這麽多年,蘇洄對他毫無好奇,唯一向他提問的問題就是關於那封信,就好像是對他的連續發問忍無可忍,最終給出的致命一擊。
最可笑的是,現在的他看到蘇洄脆弱的樣子,他身體裡的一部分竟然還是會於心不忍,會認為是自己太過分,不應該咄咄逼人。
司機開了空調,車內的氣溫並不低。寧一宵聽到車載廣播裡的新聞,主持人報道著今年西雅圖會面臨有史以來的大雪和最低氣溫,提醒市民做好防護。
寧一宵很想冷笑。他降下車窗,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紛飛的白。
他很清楚地記得六年前的漫天大雪,也記得被雪遮蔽的蘇洄的背影,站在馬路邊的自己被凍透了,身體僵直,甚至一步也邁不出。
像西雅圖這樣需要被特別報道的“寒冬”,對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始終被困在那場雪中,至今也沒能逃出。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寧一宵接到了卡爾的電話。
“Shaw,我跟了他一路,他一開始是走著的,走得很慢,後來他上了一輛公交車,最後是在一棟高檔公寓附近下車,走到那裡。”
沒有聽到寧一宵打斷,卡爾便繼續說:“他到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在樓下接他。”
沉默的寧一宵終於開了口,“什麽樣的男人?”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可怕,很低沉,像是壓著情緒,卡爾喉嚨梗了一下,硬著頭皮對他描述:“嗯……是個華裔,個子很高,和你看起來差不多,大概二十七八的樣子。”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卡爾的心有些忐忑。
“Shaw……”
“見面了,然後呢?”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含糊,卡爾隻得把他看到的都描述出來:“那位先生好像問了什麽,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抱了他一下,接著他們就一起上樓了。”
“還有呢?”
“沒有了。”卡爾如實說,“我沒有跟上去,這畢竟是別人的隱私。”
他的這句話像是一種暗暗的告誡,寧一宵發出一聲輕笑,聽起來像是輕蔑,又像是自嘲。
“你做得對。”
卡爾內心莫名生出一絲畏懼。今天的寧一宵很奇怪,更準確說,因為酒店的烏龍見過那個人之後的寧一宵就變得非常奇怪,自己跟隨他工作的這幾年,從沒見過他那樣笑,也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說話。
“還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嗯。”寧一宵進入電梯,摁了樓層。
“查一個叫梁溫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卡爾:我以為我做得很棒,但隱約感覺不對勁】
第3章 N.美好夜晚
寧一宵在晚宴上姍姍來遲,但無人怪罪。
那些兩年前還眼高於頂的顯赫企業家,如今也若無其事地笑臉相迎,對著遲到的他舉杯。那種千篇一律的笑容,看起來很像是對青年才俊的欣賞。
但寧一宵始終記得他們在A輪融資時的冷眼。
他也很快變了表情,一掃方才的陰鬱,臉上浮現出笑意。
“抱歉,有點事耽誤了,希望沒有遲到太久。”
“我說了,Shaw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也是最守信的,今天準是因為工作延誤了。”靠近主座位的歐維斯先生笑著,“這才剛開始,前菜都沒上。Shaw,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晚上你必須得好好消遣消遣。”
在場其他人也跟著應聲附和起來,場面熱鬧。
寧一宵有求必應,跟隨這些聲名在外的企業家們落座於長桌,以他的資歷,坐在主座的旁邊,換個人都會覺得高處不勝寒,可寧一宵的野心令他安穩自得。
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熱毛巾,他擦了手,抿了一口餐前酒。房間裡很暖,寧一宵感覺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回升。
這張餐桌上的大部分人依舊是白人男性,或者說,華爾街和灣區的商業帝國都是屬於他們的,彼此競爭也彼此維護,沒人能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