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P.落荒而逃
秋天來得比想象中更加猝不及防, 一場冷空氣帶來的冷風,就吹滅了夏日殘留的余溫。
銀杏葉開始轉黃,昭示著北京步入綿長秋日, 寧一宵說不清什麽感覺, 好像經歷了一部夏日電影, 明明已經落幕,但電影的台詞対白卻還滯留在黑色的熒幕上。
和蘇洄一起度過的每一天都太短了。
他知道時間本就不存在, 只不過是衡量事物運動和變化的尺度,或許正是因為他害怕變化,害怕燃燒的熱情最終會像拋物線那樣落下來, 所以才不希望時間流逝, 想定格在現在。
可現在遠遠不夠, 他還不夠好, 給不了蘇洄任何未來。
寧一宵日複一日地生活在矛盾中,賣命地工作,賣命地學習, 想盡一切辦法築起自己搖搖欲墜的人生。他怕自己一停下來,擁有的好夢全都破碎,又回到當初。
他不禁想到了從蘇洄家離開的那天早上, 盡管已經時隔兩個月,可徐治說過的話就像是一道烙印在他心頭的暗影, 揮之不去。
那天他睡得並不安穩,在並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夢時斷時續, 很早就醒來了。蘇洄並不在他身邊, 寧一宵起身,沿著相連的陽台走到他的房門口, 發現他正戴著耳機,趴在床上寫寫畫畫。
大約是心靈感應,蘇洄也突然抬頭,透過玻璃望過來,與他対視。
在蒙蒙亮的清早,花園還沉睡於乳白的晨霧之中,一夜未眠的蘇洄跳下床,跑過來,隔著玻璃親吻了寧一宵。
他沒留下來吃早飯,很早便打算自己走,但出門的時候,徐治叫住了他,說他也要上班,順道送他。
寧一宵本想拒絕,但無奈這裡很難打車,也不願讓季亞楠為他安排司機,更想弄明白徐治対他夾槍帶棒的用意,於是便同意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上車後,徐治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是秦月的兒子,沒錯吧?”
坐在副駕駛的寧一宵表現出超乎這個年齡所具備的平靜,他看向徐治,沒說話。
徐治笑了笑,打轉方向盤駛出季家別墅,他說別緊張,只是隨便問問。
寧一宵面無表情,“為什麽這麽問?”
徐治望了一眼紅綠燈,又側過頭,“你長得和你媽媽一模一樣。”
寧一宵撇過眼,陷入沉默。
徐治卻始終盯著他,又問了一遍,“真的不記得我了?”
寧一宵搖了頭。
“我還以為你媽媽會跟你提起我的。”徐治瞥開眼,語氣比方才又松弛些,“其實說起來,你小時候應該見過我,不過那個時候你也就一兩歲大,估計已經忘了。”
徐治嘴角勾著,但眉眼未動,時不時觀察寧一宵的表情,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十六歲,還抱過你,你眼角的痣很好認。”
寧一宵幾乎沒有這段記憶,他試圖在腦海中搜尋,只能找到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似乎隱隱約約記得媽媽抱著他,対著一個人,讓他學會叫叔叔,但至於那個人是不是徐治,他不得而知。
徐治似乎很走心,在半小時的路程裡,他斷斷續續講了很多過去的事。
“我能有今天,要謝謝你媽媽。”徐治笑著,“別誤會,我是真心的。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接濟了我,我可能早跳海自殺了。我知道,其實那個時候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你爸壓根兒沒回來過,她婆婆又刁難她,不認她,一個女人想在那兒混口飯吃不容易。”
他看向寧一宵,眼神中帶著一絲打量,“秦月當時瘦得奶水都不夠,你也瘦,沒想到現在長這麽高。”
“我在你家住了半年,秦月把我當弟弟,不過後來我讓她跟我一起走,她沒同意。”
交通燈轉紅,徐治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他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感,寧一宵也並不想分辨。
“你媽媽現在怎麽樣?”徐治轉了話鋒,放棄追憶過去。
寧一宵沉默了一分鍾之久,給出答案,“我不知道。”
他並沒有說謊,也並不是懶於理會,是的的確確不知道。他的母親早在數年前就消失了,至今沒有聯系過他一次。
徐治沒有繼續問下去,反倒笑了笑,“我看到你,還以為秦月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她是真的命苦,也是真的倔,要是不一門心思等你爸,不至於變成那樣。”
寧一宵雖然心中怨她,但並不想聽到一個陌生人隨意置喙他的母親,所以他幾乎不再搭話,很安靜地聽著,等目的地到了,便下了車。
徐治瞟了一眼寫字樓的環境,降下車窗,対寧一宵露出和善的笑容,與他道別。
寧一宵現在都記得徐治說話時的樣子,他似乎並不只是單純分享,更像是試探。
一開始他以為徐治是看出了他和蘇洄之間的曖昧關系,但在車上的一番談話,他發現重點似乎並不在蘇洄身上,而是他媽媽,或者說,是徐治的過去。
寧一宵想知道他們過去發生過什麽,但這兩個月的時間裡,他依舊聯系不上自己的母親。
所以在這個起了風的夜晚,和蘇洄分別後的寧一宵,又一次插上了舊的手機卡,打開來,在一大堆幾乎要快擠滿內存的收債威脅短信裡,他往上一直翻,一直翻,終於找到中考前,媽媽發的最後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