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隻怪蘇洄自己太天真,事實上,當外公將自己的資源和人脈都傾注給徐治的時候,他就應該清楚,親情和血緣對他這樣看重名聲的人一點也不重要,抵不過一個爭氣的女婿。
因此他很直接地告訴外公,如果有的選,他一點也不想生在這個家裡,一點也不想做他的外孫。
蘇洄是個柔軟的人,這幾乎是他說出的最重的話。
這些爭吵的細節都刻在他腦海裡,但蘇洄並沒有細致地告訴寧一宵,一是覺得寧一宵工作和學習都很辛苦,不想再為他平添負擔,二是他鐵了心不打算回去,覺得這些已經發生了的事無法改變,也不再重要。
和寧一宵一起度過的時光,幾乎是蘇洄二十年來最輕松的一小段人生。
他可以每天與喜歡的人相擁入眠,和他一起為了確鑿的未來而努力,可以每天一起醒來,互道早安,這是過去的蘇洄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寧一宵早上起得很早,會做一些簡單的早飯,然後和蘇洄一起洗漱,並排擠在很小的洗手間,偶爾隔壁的室友會路過,本來在親昵打鬧的兩人會突然分開,假裝成不熟的樣子,各洗各的。
他們會一起擠地鐵,寧一宵的手臂是最安全的屏障,蘇洄喜歡面對面和他站著,看著寧一宵笑。
寧一宵會歪頭,低聲問他:“笑什麽?”
蘇洄踮起腳,貼到他耳邊小聲說:“你襯衫沒扣好,都能看到吻痕。”
寧一宵很無奈地把扣子扣到最上一顆,等到離開地鐵才對他說,“昨晚不是提醒過你,不要弄到這麽明顯的地方。”
“怕什麽?”蘇洄很是無所謂,“反正你這樣的人,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是單身,正好擋擋大帥哥的桃花。”
寧一宵隻覺得這都是他的歪理,“別人只會覺得我精力過分旺盛,每天加班還有時間做這些。”
蘇洄笑了,湊過去小聲說,“你本來就是啊。”
周五的晚上是他們的采買日,附近超市七點後會打折,加上星期五會員日,很多東西都會比以往劃算。
事實上,寧一宵認為逛超市很浪費時間,他一個人生活時大多是事先想好缺什麽,然後最快速度買好回去,但蘇洄非常愛逛超市,仿佛超市是他作為成年人的遊樂場。
他喜歡和寧一宵肩並肩一起挑選水果,或者是在水產區看魚,也很愛去糧油區,挨個兒把手伸到裝著各種谷物的米桶裡,比較一番,告訴寧一宵哪個最舒服。
“我比較喜歡這個茉莉香米,還有東北大米。”
寧一宵逗他,“你可以寫張紙條,貼這兒。”
“寫紙條幹什麽?”蘇洄問。
寧一宵抿著笑意,一本正經:“提醒那些把手伸到米桶的小朋友,畢竟你已經做過調研了,可以讓他們直接找到最舒服的兩個種類,不用這麽麻煩,一個個試。”
“寧一宵,你諷刺我!”
蘇洄喜歡打折,很愛吃那裡便宜的兒童牛排。
寧一宵想,蘇洄可能只是吃慣了好的,想吃點不一樣的。
但新鮮感總會褪去,他不可能一輩子愛吃廉價的食物。
寧一宵是被現實反覆捶打而長大的人,連享受和蘇洄在一起的快樂都倍加小心,生怕這些都只是泡影。
事實證明,他的人生永遠都逃不過墨菲定律,越害怕什麽,什麽就越容易發生。
這些的確不牢靠,只需要蘇洄的一次抑鬱發作,美麗的泡影就全部傾覆。
之前的抑鬱期,蘇洄都躲在家中,寧一宵只能透過電話聯絡接觸他,並不像現在這樣直觀地面對愛人的另一面。
他的靈動、亢奮、充滿魅力的言語和思考都在一瞬間泯滅了,除了一副不會回應他的空殼,什麽都沒有。
在蘇洄抑鬱發作之後,寧一宵請了好幾天的假,留在家裡照顧他,但蘇洄的冷漠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無論他說什麽,蘇洄都不會回答,眼神空洞地望著牆壁,就算親吻,也不會有反應,甚至會惹他流淚。
反差太大,寧一宵花了很長的時間消化,也早已習慣不傾訴自己的疲倦和負面情緒。
只是公司要求他回去實習,請假太多會對他之後開具實習證明造成影響,而蘇洄也比剛開始進入鬱期狀態好了一些,寧一宵不得不回去。
可他沒想到,就在自己返回公司實習的第一天,室友王聰就給他打了緊急電話。
“你快回來!蘇洄在廚房拿著水果刀要割手腕!”
寧一宵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趕回去親眼看到蘇洄癱坐在廚房的地板上,手腕的表皮留有一道淺的血痕,都無法理解發生的一切。
“還好我發現得及時,好像就是皮外傷,快帶他去醫院吧!”
如果王聰再晚一步,會發生什麽?寧一宵不敢想。
他帶蘇洄去了醫院,陪他住院治療,期間蘇洄一言不發,好像並不認識自己。
醫生叫他出去,告知他蘇洄目前的情況,“病人的病史很久了,雙相對他情緒造成的影響是非常大的,鬱期的自殘傾向很嚴重。你是他朋友?”
寧一宵並不想承認這個頭銜,但這並不重要,所以他點了頭。
“他躁期的狀態如何?”
“每天都很開心。”寧一宵如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