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也很多次想過同樣的問題,做出過一模一樣的幻想,想象自己如果有一個爸爸,現在會是怎樣,會依舊這麽累嗎?會不會至少開心一點。
但寧一宵還是很成熟地對蘇洄說,“以後會好的。”
蘇洄上車的時候看上去很平靜,甚至有些死氣沉沉,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寧一宵站在路邊看著他們開車走。
他被關在小小的車窗後,身子完全轉過來面對寧一宵,兩隻手都扒在車窗,很像舍不得離開遊樂園的小朋友。
寧一宵的心空蕩蕩的,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很擔心是因為自己,他害怕他們的感情暴露,不得不終止於此,因而他一整晚幾乎都無法入眠,輾轉反側。快要接近天亮的時候昏昏沉沉閉了眼,做了他害怕的夢。
他夢到蘇洄對他說分手,說他的家人知道了一切,覺得他配不上,也不適合,希望他諒解。
寧一宵為此而驚醒了。
洗漱時他依舊沒能從夢境中走出來,但打開門,坐上公交去實習時,寧一宵冷靜地想了想,他覺得蘇洄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認為他的家人沒這麽快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們還沒有露出這麽多破綻。
或許是因為別的事,或許是他們家庭內部的矛盾,都不一定。
寧一宵堅定地認為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希望可以再快一點忘掉噩夢的所有情節。
他忙了一上午,給蘇洄發了好幾條消息,始終沒有得到回復,又跟著小組開了一下午的會,會議上報告了自己近期的工作內容,因為完成得還算出色,受到了研發部經理的表揚,對方很嫻熟地畫下了大餅,勸寧一宵留下來轉正。
如果換作過去的寧一宵,或許真的會因此而留下來,畢竟能留在大廠一點也不容易,憑他的能力,可以在這裡施展出一番天地,擺脫困窘。
但現在的寧一宵聽到這樣的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蘇洄一個個小小的願望,它們似乎已經串聯起寧一宵所肖想和期待的未來。
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天,寧一宵有些失魂落魄,甚至上了公交車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早已沒電關機。
他想早一點回家充電,聯系蘇洄,所以下了公交車便跑了起來,盡可能快地回到了那片舊社區。
走進破舊的單元樓裡,寧一宵腳步很快地朝下走,急促的步伐點亮了樓道的聲控燈。
可就在他轉角下到負一層時,卻看到一個身影,蜷縮著蹲在他所租住的房子門前,身旁立著一個白色行李箱。
寧一宵愣在原地,聲控燈暗下來,一切陷入黑暗,如同一場熄滅的夢。
下一刻,他夢裡的聲音出現,又點亮了昏黃的光線。
“寧一宵,你回來了嗎?”
蘇洄抬起了頭,半眯著眼,視線確認了片刻,動作有些僵硬地站了起來,手握著行李箱的握杆。
“怎麽這麽晚啊……”他開口,樣子很可憐,又忍住情緒,隻撿了幾句重要的告訴他。
“我和外公吵了一架,他讓我滾,我就隨便拿了點東西出來了。”
寧一宵後知後覺地下了最後幾個台階,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來到蘇洄面前。
“這次是真的沒地方去了,無家可歸。”蘇洄自言自語,將頭抵在寧一宵肩膀。
“怎麽會?”寧一宵親吻他的頭頂,也終於松了一口氣,“你還有我。”
另一句話,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覺得現在還不夠格。
我也可以給小貓一個家。
第47章 P.墨菲定律
蘇洄的離家出走其實並非臨時起意, 他早就想逃,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他的處世態度一向都是逃避,過去的反抗也都很短暫, 收效甚微, 至多在外晃蕩一夜, 然後老老實實回到家裡受罰,唯獨這一次, 蘇洄並不打算再回去。
寧一宵給了他歸屬和勇氣,讓他可以義無反顧地叛逆一場。
盡管已經離開家半個月,可每到關了燈, 黑暗中, 蘇洄還是會想起那天的爭吵, 那是他記憶裡最大的一次, 外婆不在,外公幾乎說了所有能說的重話,甚至將媽媽也牽扯進去。
[你從小到大就被嬌生慣養, 知不知道現在季家的勢力大不如前?我老了,也早就退休了,出門在外別人也不過是賣給我這張老臉一個面子, 真以為還像以前那樣呼風喚雨?
我事事為你籌謀,一把老骨頭, 舔著臉替你挑個門當戶對有前途的丫頭,你呢?直接把你的病都抖落出來,是想全天下都知道我有個神經病的孫子?
像你這種不中用的孩子, 根本撐不起一個家!恨隻恨我季泰履沒生出兒子, 後繼無人!]
原本季亞楠也因為蘇洄的貿然行事而頭疼,可聽到親生父親的這番話, 隻覺得心寒。
當初她上大學,選擇從政,季泰履根本不支持,只因為她是女孩兒。自主地選擇了伴侶,違背父親意願,同樣沒有得到認可,後來丈夫離世,她接管了亡夫留下的公司,更是被季泰履說成是不務正業。
生下來的孩子明明天資聰穎,可偏偏生了這樣的病,成了她一生的痛。
她從來沒有被自己的父親誇過哪怕一句,甚至還不如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受他器重。
蘇洄也覺得可笑,他原以為這場強製的“相親”是季泰履擔心他的人生,騙也要騙來一個人同他這樣的精神病人結婚,沒想到這只不過是他維系家族榮光的政治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