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最後悔的不是分手本身,是我說分手的時候太含糊其辭了。”
蘇洄低下頭,困在精神病院的小房間裡,這最痛苦的一幕無數次在腦海重演,“我怕我說得太清楚,告訴你我那段時間經歷的一切,你會選擇堅決不分開,我知道你肯定會這樣,所以只能說,沒什麽理由。”
寧一宵的手撫上蘇洄的後背。
“我知道你討厭沒有理由的離開,我也知道,你可能真的會放棄一切帶我走,但是我很害怕這樣。”蘇洄聲音逐漸低下去,“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我們之間錯過了六年。”
寧一宵抱住他,“我都明白,就算你什麽都不說,我也知道。”
蘇洄笑了,撥開頭髮給他看自己脖子上已經愈合變淺的傷口,“你看,我去我外公的病房,搶了床頭櫃上的水果刀抵在這裡,結果劃破了也不知道,他們覺得我瘋了,都很怕我,但又根本不打算聽我的話。”
寧一宵早就注意到那個細長的痕跡,只是他從來不提,很怕是蘇洄的傷心事,提起讓他介意或自卑。
聽到蘇洄自己說了,寧一宵也松了口氣,但更無法想象當時蘇洄有多痛。
“都過去了。”寧一宵攬過他的肩,吻了吻他的發頂。
“但那些日子都回不來了。”蘇洄說。
“回不來的才是人生。”
聽到這句話,蘇洄莫名很認同,點了點頭。
“我有一段時間特別恨他們,尤其是我外公,所有人,我以為他們都不要我了。”
蘇洄靠著對寧一宵的眷戀存活下來,也逐漸喪失了對家人的期盼。
“出來之後,我花了很長時間攢錢,因為記憶力衰退,他們的聯系方式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找所有能求助的機構求助,他們說會幫我查,但最後告訴我,我的外公死了,我媽媽也去世了,外婆在外養老,但不知道具體位置。”
“而且我回不去。”蘇洄苦笑,“哪怕我白天給遊客畫畫,晚上去餐廳打工,辛苦攢夠了機票,也回不去,因為我是精神病人,需要有監護人的簽字才可以。”
多諷刺啊。
蘇洄笑著說,“我只能滯留在那裡,也很想找你。”
其實蘇洄做出過很多努力,他曾經上網搜索到了寧一宵的論文,在最後一頁的作者信息裡,看到了他的郵箱,可發出去的郵件似乎變成了垃圾郵件,寧一宵根本沒有看到。
“那你是怎麽找到外婆的?”寧一宵輕聲問。
“是懷特教授幫我找到的。”蘇洄垂著眼,睫毛輕微地顫動,“他在加拿大參加學術會議,我那時候會把自己做的一些東西拿去賣,其實一整天下來也沒幾個人會買,但他看到了,說要帶我去紐約學藝術,我以為他是騙子。”
蘇洄笑了出來,“但是他給我看了他的作品,還帶著我去了那個學術會議,讓我坐在後面聽,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貴人,把我拉了出來。”
“我托他幫忙找外婆,其實真的很難,簡直就像大海撈針,但很巧,他有一個學生,已經畢業了,接了一個療養院的重建設計工作,所以那個人每天都會去療養院,還會和裡面的老人聊天,記錄他們的需求。”
說到這裡,他眼睛都亮了,“那天他來學校,碰巧我也在,他覺得我很眼熟,一開始我沒在意,他也走了,結果沒多久他竟然折返回來,告訴我,他沒看錯,我是他前不久見過的一位老人的孫子,他看過畫像。”
“我當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像做夢一樣。懷特教授立刻帶我去了那家療養院,在智利的一個小鎮,聽說整個鎮子都沒有多少人,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設計師,我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外婆了。”
蘇洄想到和外婆見面的畫面,難以抑製地落了淚。
“她那個時候就坐在療養院的長椅上,拿著一張巴掌大的畫像,盯著不動。”
寧一宵替他抹了眼淚,“她怎麽會有畫像?”
“說起來也很神奇。”蘇洄笑著說,“那一群老人裡面,有一位是畫像師,過去給警察局畫罪犯畫像的,是不是很黑色幽默?我外婆比劃加溝通,請他畫了好多好多次,最後才畫出來一張最像我的。”
她拿著那張畫像,給每一個進療養院的人看,希望他們能找到蘇洄。
“我大部分時候很倒霉,但是關鍵時候好像又有點運氣。”蘇洄靠在寧一宵肩上,“找到你也是,都好巧合,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樣。”
“嗯。”寧一宵心中感慨,卻又不免生疑。
蘇洄是被強行送到國外的精神病院,他外婆的遭遇看上去如出一轍,應該都是徐治的手筆。
“你有沒有找過徐治?”
蘇洄原本玩著寧一宵的手指,聽到這個名字,手上動作一停。
他搖頭,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把外婆接出來的時候,她告訴我,這些應該都是徐治做的,所以懷特教授給了療養院一筆錢,讓他們假裝外婆沒有走,過半年之後宣布她離世。”
寧一宵當然懂他這麽做的用意,療養院也好,精神病院的那個丹妮也罷,應該都是接受了徐治的授意。他把他們都安置到這麽遠的地方,就是用距離製造障礙,讓他們想回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