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其實也對他自己的監視造成了難度。
“外婆出來後找了之前認識的老熟人,是她最熟悉也最信賴的人,但對方並沒有幫忙,而且還說,建議我們別找其他人了,他可以裝沒有接到過這通電話,別人就不一定了。”
“誰都知道季家後來真正掌權的人是誰,所謂的朋友也都會變成敵人。”
蘇洄歎了口氣,“我當時想,找到外婆就很好了,哪怕以後就這樣相依為命,我也覺得很滿足,並不想惹上麻煩。所以在懷特教授的幫助下,我們就這樣暫時落腳紐約,緊緊巴巴地過了一年半,後來就遇到了你。”
“我是不是很懦弱?”蘇洄看向寧一宵,“電視劇裡演的都是死去的少爺歸國,報復了所有人。”
寧一宵搖頭,“不一樣,徐治機關算盡,心機又重,你們一老一小,什麽都沒有了,過去的朋友也都因為利益翻了臉,拿什麽去鬥?何況他光是用一個精神病人的帽子,就可以把你死死壓住,翻不了身。你的選擇是很明智的。”
話雖如此,蘇洄依舊覺得自己無能。
如果他不是精神病人,可能還有回旋的余地。盡管他並不在意季家的金錢與權勢,但以這樣的方式落入他人之手,這個人還很有可能害了母親和外婆,蘇洄怎麽可能不恨。
“別想了。”寧一宵察覺出蘇洄低落的情緒,適時給予安撫,撫摸他的肩膀,“他壞事做盡,會遭到報應的。”
蘇洄點頭,話題很跳躍,“我其實去過S大。”
“真的嗎?”寧一宵有些意外。
“嗯,兩年前。”蘇洄笑了笑,“雖然我知道你那個時候應該已經畢業,不在學校,但是我還是去了。之前一直困在加拿大,到了美國的第二周我就自己過去了。”
寧一宵的確已經畢業,兩年前他的公司都步入正軌了。
“你進去了嗎?”
蘇洄搖頭,“沒有,不知道為什麽,感覺進去了我可能反而更難過,明知道你不會在那兒。猶豫了很久,還是沒進去。就在校門口的馬路邊,我坐了一下午。”
“坐那兒幹什麽?”
“看啊。”蘇洄說,“看那些學生進進出出,背著包,戴著耳機。我很希望那裡面會有你,但是沒有,我也知道你不會出現的,就是想看看。”
“後來我發現,幾乎每個學生都很開心,很充實,所以後來我就想通了,因為我知道,如果你在這裡上學,實現你的夢想,也一定會很開心的,能不能親眼看到你,也不那麽重要了。”
寧一宵忽然有些難過。
那個時候的蘇洄肯定就像一隻沒人要的小流浪貓,在校門口望著來來去去的每一個人,翹首以盼,最後失望地離開。
“我坐了晚上的大巴車回去,還在路上做了很長的夢,夢到你了,很滿足。”
“夢到什麽?”寧一宵問。
蘇洄笑了,“就是夢到你在圖書館編程,你說你自創了一個語言,還教我用,但是我好笨,學不會,你就說你不要學了,我用這個語言做一個小程序給你用,我說用來幹嘛呀,你說無聊的時候陪我說話。”
寧一宵忽然愣住了。
他說的夢,仿佛與真實連接到一起。
“很奇怪的夢。”蘇洄說。
他回過神,從這個像預言一樣的夢裡醒過來,也笑了。
有那麽一秒鍾裡,寧一宵想告訴蘇洄什麽,但他選擇不說,這樣才能給他驚喜。
蘇洄望著大海,聲音被海風拉遠,“寧一宵,你知道有一個詞叫蕉鹿之夢嗎?”
寧一宵搖頭,“什麽意思?”
“就是一個典故,蘇軾也化用過——夢覺真同鹿覆蕉,相君脫屣自參寥。②”蘇洄解釋說,“蕉鹿之夢的意思是錯把真實當成夢境,分不清是夢還是清醒。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再次遇到你之後,好像更嚴重了。”
“為什麽?”
寧一宵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蘇洄肩上。
“因為之前我會經常產生幻覺,大部分都是關於你的幻覺,我把那當成真的,哪怕有時候我分得清,我知道是假的,還是會這樣。但是遇到你之後,我不太敢相信你還願意和我說話,幫我,甚至有一些親密的舉動,所以我會把你當成幻覺,因為我覺得,只有在幻覺裡,你才會不討厭我。”
寧一宵握住了他的手,“因為那些信沒有回音。”
蘇洄沉默了一陣子,“不知道。”
對他而言不止這些原因,寧一宵可以有很多個愛上別人、厭棄自己的可能。
他笑了,“蕉鹿之夢,是不是很貼切?”
“嗯。”
潮水逐漸上漲。
靜默了片刻,寧一宵開口,“我之前讀到過一篇論文,還分享給景明看,不過他不認同,覺得拋開生物學研究這種課題沒意義。”
“什麽課題?”
“關於觸碰。”寧一宵解釋說,“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物理學方面的研究,有段時間我一直覺得生活很沒有意義,所以看了一些關於物理學的書和論文,有學者提出一個概念:如果基於嚴格的物理學定義,而不是生物學,這個世界就不存在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