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這兒吧,下去都是水。”夏藏說,依舊捏著楊聲的袖口。
“嗯。”楊聲應和著,下意識帶著夏藏往後退了退。
保持安全距離後,江水依舊是那可愛的大果凍,而群山是它連綿的巧克力裝飾品。
可惜楊聲和夏藏只是一對渺小凡人,品嘗不了神的飯後甜點。
倏忽間山水渺渺,蒼穹遼闊,唯有那輪明月毫不偏頗地映照山川草木,與他們這對滄海之粟。
發覺自身渺小,很容易會產生孤寂,孤寂之後便會將自己遺忘在這片寥廓中,這是楊聲以前獨自看天看雲、看山看水,得來的經驗。
仿佛是獨自一人,照看著萬物之景;而這萬物又理所應當地將他遺忘。
孤獨是難解的毒,可它的解藥卻又是那麽簡單純粹。
只要在看天看雲、看山看水時,身邊有那麽一個人,便可以找回自己的所在。
夏藏是那個人。
不知是待了多久,江邊的風冰涼且潮濕,楊聲感到自己的雙手也浸透了水汽,這會兒有點顫抖。
夏藏扣上了他的手。
很奇怪,夏藏的手一直都是溫溫熱的,握上去很舒服。
“走吧。”夏藏說,仿佛看透了他心思般,“這兒的風還是太冷。”
於是再次出發,相扣的手卻沒再放開。
楊聲頭腦空空,什麽都沒想。
就這麽一前一後,踢踏著細碎的足音,像山林裡兩匹並未長成的雄鹿,懷著最原始純粹的心思去往水源地。
年幼者懵懵懂懂,跟著年長者的步伐停下,隨即便聽到陣悅耳的風鈴聲。
水源地……不,是花店。
還未進門,迎面都是芬芳。
“進去看看?”夏藏問,花店木門半掩,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看看,反正來都來了。”楊聲點了頭。
登上吱吱呀呀的木製平台,兩側的大型綠植徐徐擺動著枝葉;夏藏推開掛著“歡迎光臨”小木牌的門,入眼便是層層疊疊披上了暖色的各種鮮花。
女店主坐在被玫瑰花束包圍的小馬扎上,正一心一意修剪著多余的刺與枝條。
“要買點兒什麽花,兩位?”女店主柔聲問,卻並沒有抬頭。
楊聲見她拈著一朵玫紅色的花苞,隻輕輕吹口氣,那花朵便旋轉著綻開了緋色。
“買您手上的玫瑰。”楊聲說,“一朵給賣嗎?”
“給,左右都是做生意。”店主可算抬了眼,微晃著花枝淡淡笑道,“是送心上人吧?玫瑰一般不買給自己。”
但我確實是自己想要一朵。
楊聲弱弱地在心裡嘀咕,而且心上人就在旁邊,給了會出大問題。
“還想買嗎?”見他忽然沉默,夏藏追問道。
“想。”楊聲是個實誠孩子,“雖然不知道給誰啦……”
“給薑同學唄,你跟他關系那麽好。”夏藏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楊聲的手。
但捂了好一會兒,也早由冰涼轉為溫熱。
楊聲下意識地撚了撚指尖的溫度,反駁著:“都說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誰給朋友送玫瑰花兒啊。”
明明很簡單的一句事實,被楊聲念出來,那叫個委屈巴巴,活像被夏藏扣了頂天大的黑鍋。
“小情侶鬧矛盾了?”一旁的店主笑吟吟地調侃。
夏藏蹙眉解釋著:“不是。”
“對,我們倆是兄弟啦。”楊聲跟著補充,隨即自嘲道,“而且哪有兩個男生是情侶的。”
店主看了他們好一陣,“開玩笑的嘛,花還要不?”
“要。”這次倒是夏藏一口回答。
“那我也要。”楊聲砸吧出來點兒意思,接茬道,心裡有股情緒驀然上湧,堵在了喉頭。
是一人買了一朵,小氣吧啦的,店主也沒在意,按他倆的要求取了一枝紅的,一枝白的。
本來楊聲是想要那枝紅,但夏藏先他一步挑走。
鬼使神差地,楊聲挑了一枝白,分明旁邊還有許多紅得漂亮的。
分別付錢,再前後謝過店主,走出門時風鈴依舊叮當。
夏藏在楊聲前邊兩步,捧著他的花,頭也不回。
堵在喉頭的情緒緩緩漫開來,楊聲清了清嗓子,問:“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有點泛酸,又有點甜蜜的滋味,楊聲聽到夏藏說:“我只是有點不高興,但確實沒什麽道理。”
“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嘛,要什麽道理?”楊聲幾步跳到夏藏面前,把花遞過去,“花花送給你,別不高興啦。”
幽綠色的枝條上綴著朵冬日早來的雪,楊聲是覺得這玫瑰像極了夏藏的樣子。
白淨,清冷,又柔軟。
玫瑰當送心上人,店主說得沒錯,便叫少年許多欲蓋彌彰的情愫都由此而呼之欲出。
夏藏會懂得,會知曉嗎?
但在玫瑰遞出手被夏藏接住時,楊聲又覺得是否知曉也已經不再重要。
夏藏很喜歡這朵玫瑰,白淨的臉頰都因欣喜而染上胭脂的紅,嘴角的笑意也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仿佛是出乎意料的驚喜著。
“這個給你。”夏藏把那枝紅玫瑰遞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