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楊聲去他老師的辦公室溜達一圈,被他那些個老師紛紛投喂。
“小熊餅乾是憶姐給的,她說她剛上幼兒園的閨女最喜歡吃草莓味;然後柳哥給了一整盒巧克力流心糖,當然這個被皓月和延絮拿走一半。嗯,老王也給了一包薄脆餅乾,然後說我嗓子太慘烈,又給我拿了盒薄荷糖……”
“大豐收啊。”夏藏也不得不跟著感慨,“班上第一名的福利真不錯。”
“又不是就我一個人有。”楊聲撇撇嘴,“主要是我去辦公室太多次,老師們說不給我點兒什麽,還不大好意思。”
夏藏聽了直笑。
“哦,另外,老陸說我媽聯系他了,問我有沒有來上學。”楊聲皺皺眉,另起了話頭,“還說我媽要找個時間來學校,可能她會帶叔叔一塊來。”
“沒事。”夏藏輕聲哄著,“反正在學校裡,他們也不可能強製把你帶走。”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楊聲說,“我既然跑出來,那肯定也不會叫他們再抓回去。我只是……”
頓了那麽一頓,楊聲悄悄牽過夏藏的手,“我只是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我媽。”
夏藏回扣住他手掌,輕輕地晃了晃。
不過沒等楊聲與母親再次見面,夏藏先接到了他媽媽的電話。
本來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母親想起來的時候都會給他來電話。
只不過這次,夏藏看著那晃動的備注稱呼,心臟微妙地跳動了幾下。
他接通電話,輕聲喚道:“媽。”
母親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平靜柔軟:“開學了吧,小藏?”
“嗯,剛上了一天課。”夏藏說著,眼睫下垂,目光摩挲著日記本上楊聲給他留下的文字。
而楊聲正倚在他肩頭,嘴上念念有詞地默誦著必背單詞,但貼著他肩胛骨的心口咚咚打著鼓。
“過年那幾天忙得腦袋發暈,想著就跟你通了一次電話,今天就又……”母親徐徐不急地說,夏藏歎口氣,開口打斷了。
“媽,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倆之間也不需要這麽彎彎繞繞。”
“倒也不是彎彎繞繞,你學習忙,我老想著哪個時間打給你才不算打擾。”母親說,語氣裡蒙上層淡淡的惆悵,“當然你這娃娃肯定又會說我成天想東想西,但我們都得承認,我們的母子關系是很有問題的。”
夏藏蹙了眉,“媽。”
母親卻沒搭他茬,自顧自繼續道:“也正是因為有問題,有嫌隙,所以我其實沒怎麽資格去幹涉你的成長,你的選擇。”
“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夏藏合上日記本,將手蓋上了楊聲置於他大腿的手掌上。
楊聲會意,十指便扣了起來。
“你爸爸聯系到我,說了你和小聲的事情。”母親說。
“哦,”夏藏仍是愣了愣,“這樣。”
“小聲是個好孩子。”母親說,平靜的語調裡壓抑著顫抖,“雖然我還沒見過他,但我相信他是個好孩子。”
“他當然是,我敢肯定,您一定會喜歡他的。”夏藏說得篤定,楊聲瞪著對黑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你們倆都是好孩子。”母親顫抖著努力保持平靜地說,“但是小藏,這條路不好走。而你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
“我知道的,媽,但我愛他,他也愛我。”夏藏淡淡道,輕飄飄地將愛字咬得很重。
“萬一以後你們會遇到更好的人呢?”母親反問著,難得揚起了聲調。
“但不會有人是他了啊。”夏藏說。
他沒想過自己有天會和母親產生爭論,雖說這也不完全算是爭吵。
只是母子二人的意見相悖。
他們仍是含蓄的委婉的,平靜之下湧動著暗流。
夏藏等著母親後面的反駁,想象自己是激流中一動不動的頑石;他沒有棱角,但他冥頑不化硌疼了母親的心。
“那你現在開心嗎?”母親卻輕輕反問著。
“開心啊。”夏藏不可置否,楊聲蹭了蹭他脖頸。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疲憊而釋然地說道:“開心就好。”
他這塊頑石最終還是變回了天上的風箏,風箏的線在母親手上。
她到底舍不得他墜落,到底狠下心來放手。
“不過你還是得給我一段時間,我要好好想想。但你放心,我也不會插手你們的事情,我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來說服我自己,給予你們應有的祝福。”
夏藏眨了眨眼,其實眼眶有些酸澀,下意識想說“謝謝”,但也著實太煞風景。
太不解人意。
於是他隻答了聲“知道了”,並鄭重地喚道:“媽。”
“阿姨她很愛你。”楊聲說。
夏藏靜默了好幾秒,然後緩緩道:“我也很愛她。”
“你應該當面告訴她。”楊聲說,黑眼睛裡的光芒不搖不晃。
“那下一次吧。”夏藏喃喃道,笑著重複了遍似乎為了提醒自己似的,“下一次。”
楊聲始終沒有等到母親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