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未闌身上的傷是……未煙造就的?
他似乎在來的路上,就遠遠聽見保鏢的小聲議論。
“那下手,是真的狠啊,沒有一刀致命,卻刀刀見血,每一刀都是輕傷,但看起來可恐怖了。”
“好在這也算正當自衛,要不然,人就該去警察局了……”
“一個那麽文弱的人,怎麽就那麽凶,你看到他眼神了吧?嚇死我了……”
什麽樣的眼神,能將身強力壯,擁有多年保護雇主經驗的保鏢嚇得面容蒼白?
“……”
祁燃忽然明白,為什麽他們躊躇在門口沒有冒進了。
他們想攔住他,但祁燁知道攔不住他。
祁燃一瘸一拐地推門走入,盡管腿很疼,傷口裂開已滲出血。
屋內一片狼藉,不知道是和未闌爭執的時候弄的,還是未煙自己掀翻的。
他聞到血腥味,臥室衣櫃裡有細微的動靜。
衣櫃門剛被拽開,就被裡面的人砰地拉上,但沒有成功,祁燃的手正擋在兩扇櫃門中間,兩扇門猛撞在他手背上。
窗外微弱的月光投進房間,也沿著那一條被少年撐開的縫隙漏入漆黑的衣櫃內,短暫地露出青年驚慌失措的眼,像是受驚的小動物。
“啪嗒——”
一滴血,兩滴血……祁燃手背上的血滴落在未煙眼瞼下,像是血淚。
他成了怪物,隻想將自己囚禁在蚌殼中,嚴絲合縫地關攏縫隙,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這個樣子,也不想傷害任何人,但少年擠了進來,手背在滴血,卻也不放開。
想說:疼嗎?疼就快松手吧。
可說不出來,他雙唇在顫,在少年松開手,想要探入,想要撫摸他臉頰的時候,櫃門再次啪地一聲關上。
祁燃:“……”
櫃子裡太安靜,祁燃半跪在外面。
裡面有聲漏出:“你先出去……先出去好不好?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
一句話,他說了好久,才說全。
他已經盡量控制,盡量冷靜,他不想嚇到祁燃。
也在這一刻,未煙徹底感受到,就算沒有未闌,沒有尋求真相的執念,就算他不在意對方也是同性,他也不可能和祁燃在一起。
祁燃太美好,純熾地像是最乾淨的一捧清泉,是滾燙的熱焰,能捂熱任何人,唯獨自己不配。
一個已經半瘋,或者即將瘋癲的人……
哪怕現在沒這樣,以後也會失控……
他自身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瘋,隨時會因為藥物無效而瘋狂。他不能保證自己如果和祁燃在一起,會不會哪天就突然失控,等他清醒的時候,身邊只剩一具冰涼的屍體。
他知道自己剛剛被未闌刺激到發瘋的時候,下手有多狠毒,那已經是他努力控制自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殺人的情況下,還是將對方傷得半死。
他不能……
他們彼此都清楚,這不是冷靜一下的事情。
未煙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可是祁燃聽得很清楚。
他在發抖啊。
聲音那麽脆弱,那麽恐懼又惶然。
像是在忍受,在抵抗什麽,在痛苦地與自己爭鬥。
祁燃沒有逼迫未煙,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拯救對方,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在外面蜷著身軀,等著。
等鄭醫生帶著特效藥來,等未煙冷靜放松下來。
未煙在裡,他在外,中間隔著一扇薄薄的櫃門。
少年哄著那個比自己大了六歲的男人,哄著那個脆弱到神經緊張的男人。
他輕聲說:“你乖……我不逼你,我就在外面陪你。”
“煙煙,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一切都結束了。”
“以後……我們都會很好,我要和你好好過日子的。”
櫃子裡的人沒有說話,但呼吸急促,他在竭力控制自己,不希望自己失控。
祁燃不會提那些令未煙失控的過往,未煙的一生太苦了,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祁燃隻想和他說一些美好的事。
“我知道你喜歡表演,不純粹是為了工作,煙煙,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可以好好生活,我接手我大哥丟給我的攤子,你就在劇組演戲,我要是下班早,我就去劇組探班,你要是下戲了,你就來公司接我,好不好?”
他都知道,進劇組演戲,在別人的故事裡得到另一種生活,是未煙放松自己,讓自己暫時忘卻痛苦的方式。
“……”
“煙煙,等我腿好了,我們就訂婚吧,你要等我哦,等我到法定婚齡,我們就去領證,你不可以始亂終棄,你睡了我總要對我負責吧?不可以和那個周錦曖昧,我會吃醋的。”
“……”
少年一會兒說「你睡了我就要對我負責」,一會兒說「我要是個女孩子,或者這是個生子文,我就該懷孕了」。
傻乎乎的幼稚話似乎能將未煙帶回初見,帶回初夏時的日子。
“祁燃。”
祁燃還要再說什麽,卻被喑啞的聲打斷。
聲音很微弱,很小聲,小貓叫似的,祁燃愣了一下,直到未煙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