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岸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那你頸椎不好。”
宋和初忽然想起來之前看到過常岸在脖子上貼膏藥:“推銷你的膏藥?”
常岸“嘖”一聲:“那是我花錢從醫院開的,我給你幹什麽?”
他說完,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捏了捏宋和初的頸側:“斜方肌僵硬,二十來歲就頸椎出問題啊。”
宋和初煩得要命:“好了沒有?”
常岸毫不留情地推開他,摘下手套,看了一眼表:“好了,全程用時六分鍾,一分鍾抵消一條帳。”
就知道這人沒安好心。
藥膏還沒有吸收進去,宋和初沒法穿衣服,只能先赤裸著上半身,掀開了晚飯的餐盒。
之前還嘲笑常岸洗完澡沒穿衣服像個神經病,沒想到自己也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是牛肉啊。”常岸咬了一口餐盒裡的炒肉,“你吃不了吧?”
宋和初愣了一下,看著餐盒裡炒得香氣撲鼻的肉,亮著一層爆香的油光:“你能吃出這是什麽肉?”
常岸說:“牛裡脊。不信你看菜單?”
宋和初翻出公寓群的每日菜單,今天的菜當真是五香炒牛肉。
他悶悶不樂地扒拉著牛肉旁邊的蔥絲,只能挑著另外兩個素菜吃。
茶幾很矮,他不得不彎下腰,膝蓋向旁邊岔開時碰到常岸的,常岸下意識躲了躲。
躲避的動作很細微,不仔細的人也許不會注意,但宋和初仿佛被提醒到了一樣,在這一瞬間意識到是時候該保持距離了。
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了,像抹藥和洗澡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也要避開,哪怕常岸表現得不甚在意。
他不想讓常岸因為他而感到尷尬,如果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無法從對頭自然地轉換為朋友,那就沒有必要試圖去轉換了,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兩個人都難受。
宋和初把醋溜白菜吃完。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若是兩個人還停留在從前的關系裡,常岸會對他說“要是不吃牛肉就都給我”。
算是無憑無據、天馬行空的想象,常岸未必真的會這樣做。
不過能夠肯定的是,從今往後他都不會再有這樣做的可能了。
晚飯吃的都是青菜葉,沒什麽油水,宋和初就料到了自己會挨餓,果不其然,夜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還沒到零點就餓了起來。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回復著手機裡的消息。
之前賣慘裝可憐都是騙常岸玩兒的,還是有挺多人知道他生日的,好幾個高中同學都發了祝福給他,還有幾個生日禮物的物流卡在了中轉站,由於疫情而發不進來。
今天宋東風發瘋,是因為時隔小半個月終於從醫院住院部裡逃出去了,辦理層層手續把陪床名額轉給了舅媽。
應該是這段時間憋壞了,情緒壓抑太嚴重,在醫院裡又管理嚴格無從釋放,出去喝了點酒立刻就上了頭。
老媽給宋和初發了紅包和祝福,全程都沒有提宋東風,宋和初便也沒有主動提起,怕讓老媽知道宋東風私下找了他之後生氣。
老媽讓他發個自拍,看看她兒子是胖了瘦了,宋和初說屋子裡黑燈瞎火沒法拍。
老媽說:你沒在宿舍嗎?你們宿舍不是都熄燈很晚來著?
宋和初也懶得繼續瞞了,便說:我被學校安排到外面隔離了,在學校的公寓裡,單人間雙人房挺好。
老媽果然急了:什麽時候的事兒?你確診了嗎?
宋和初無語:我確診了還能等到現在告訴你?密切接觸,沒事了,就算有也早就已經過了潛伏期了。
老媽這才說:又沒跟媽說,怕我擔心啊?
不然還能怎樣。
宋和初翻了個身,又繼續聊了幾句。
翻身後的姿勢面朝窗戶,他隱隱聽到樓外面有陣陣音樂聲。
十幾分鍾後不見音樂聲散去,他掀開被子,拉開窗簾看到是馬路上的一輛車,也不知是車載音響還是後備箱放了個擴音器,正播放著一段純音樂。
不是飆車時的搖滾配樂,純音裡小提琴聲輕緩,讓人有種置身電影畫面內的錯覺。
宋和初睡不著覺,一時興起,溜達去客廳裡坐在了窗前。
十九歲的結尾一夜和二十歲的開頭一夜,都是以窗前觀景收尾,想來也算有些儀式感。
白日裡不論何時向下看,樓底下總有一兩個醫護人員的身影,此時一片靜謐,寧靜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沒有疫情、沒有隔離封鎖,他們只是公寓內一戶普通的住戶,在夜裡聽著馬路上的音樂,抬頭看著幾顆閃爍的星星,發呆愣神直到產生困意。
客廳裡沒有時鍾,牆面上只有一個等待掛上時鍾的釘子,但宋和初看著月亮出神,腦子裡卻像有指針在走動。
身後傳來極輕的一聲開門聲,接著是壓著響的腳步聲,腳步在行至客廳時戛然而止。
宋和初偏過頭,看到常岸端著一杯水站在玄關處。
“怎麽沒睡?”常岸率先開口,“外面吵?”
宋和初搖頭。
常岸沒再放輕動作,拎起熱水壺接了一杯水,又慢慢踱步走到他身邊坐下。
這個動作仿佛讓他們心照不宣地達成了某種契約,彼此沒有任何溝通與交流,默默地並肩看著窗外。
放音樂的車仍沒有走遠,輕揚的古典樂飄入屋中,把這場景烘托得更像電影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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