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加急的活檢報告出來,腫瘤是良性的,童瞳從葉主任的辦公室跑著進病房告訴鬱星和童世寧這消息,童世寧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鬱星看著倒很平靜,童瞳奔過去在鬱星額頭上親了一口,這麽多天,從西雙版納接到童世寧的電話開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松了心神,嘴角一直向上彎著:“媽,醫生說再過半個月你就能出院了。”
鬱星點點頭,她還是很虛弱,卻笑了笑說:“媽沒事,小瞳,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嗯。”童瞳用力點頭:“總算可以放開吃了。”
因為鎮痛劑的關系,一天中大半的時間鬱星都在睡覺,等鬱星睡著,童瞳拿著手機到走廊,給邊城撥了個電話。
“小瞳。”邊城接起電話就喊他名字。
“報告出來了,沒事,良性的。”童瞳說的很簡單,但聲音透著高興,邊城都聽到了。
“那就好。”邊城的聲音聽著也高興:“太好了,你總算放心了。”
“嗯,那個……”童瞳想說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但聽到那一頭有個女生的聲音說:“邊總這邊請,陳總的會議剛結束,您上次要的資料我們都準備好了。”
邊城在忙,童瞳趕緊說:“你先忙,我沒事先掛了。”
“好。”邊城語速加快了些:“你也注意休息,我晚點去找你。”
邊城來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鬱星已經睡了,病房裡童瞳和童世寧輕手輕腳的,童瞳想讓童世寧回酒店去睡,童世寧卻僵持著不肯,童瞳壓低著嗓子正在發火的邊緣,邊城推開病房門時看到的又是劍拔弩張的一對父子。
童瞳一愣,窩火的情緒馬上收了回去,童世寧一看到邊城馬上變得熱情:“小邊啊,你來得不巧,小瞳他媽媽剛睡著。”
“沒事,我就來看一眼阿姨,不打擾她休息。”邊城連連擺手,他也跟著勸童世寧:“叔叔你也回去休息吧,這邊有護工和護士,沒事的。”
童世寧很固執:“病房裡夠睡的,我主要怕她媽媽夜裡面疼醒過來,那會身邊要沒個人,就太遭罪了。”
童瞳跟邊城說:“別勸了,我爸不會聽的,年紀越大越固執。”
聽了這話童世寧卻全然不在意,揮手趕童瞳走:“你回去休息吧,你看看人小邊身體多結實,你瘦成這麽一把骨頭,別在這耗著了。”
童瞳歎了口氣,拉著邊城往外走:“咱們走吧,讓他也清淨清淨。”
電梯裡有病人推著輪椅進進出出,童瞳和邊城走樓梯下去,“晚上吃過沒?”邊城問。
“吃了,還是你送過來的大餐。”童瞳笑了笑,他慢下腳步,偏頭朝邊城說:“一直在麻煩你。”
身邊下樓梯的腳步停下了,童瞳一愣,邊城低沉乾燥的嗓音在樓道裡格外清晰,他說:“小瞳,很早前我就說過,不要跟我說謝謝,不要怕麻煩我,以前是,現在也是。”
樓道裡的光很暗,童瞳站在下兩級的台階上仰頭看著邊城,琥珀色的,深凹的眼睛裡光芒那麽溫柔,跟記憶裡一模一樣,童瞳的嗓子突然很乾,他短促地說:“好,我記得。”
邊城走下來,擦過童瞳的肩:“我有點餓,今天太忙了沒來得及吃東西,你陪我吧?”
“好。”童瞳跟著他下樓,走到停車場,開門,上車。
雪一直沒再下,路面被半化開的雪水弄得泥濘不堪,整個城市看起來蕭瑟又破敗。
“你這趟回來,是不是沒跟這邊其他朋友說?”邊城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窗邊問道。
“嗯,冷超,杜驪,還有些以前的同學,都沒講。”童瞳說:“講了他們也幫不上忙,省得掛心了,加上這幾天我也顧不上。”
“還好我知道了,小瞳,如果我沒看到你微博,不知道你媽媽生病你要回來,我們是不是也見不著?”童瞳沒想到邊城就這麽問了出來。
他不知道怎麽答,事實難道就是如邊城所說,這次見面,於童瞳而言,只是個意外?
“你心裡,是打算我們再也不見面了嗎?”邊城又問。
童瞳躲無可躲,他看著邊城,眼神盯進對方的面孔:“我不知道,邊城。”
邊城不看他,眼睛盯著前方路面,夜裡還算早,但路上沒什麽車,空曠得很,童瞳聽到他很輕地歎了口氣:“我要拿你怎麽辦呢。”
十字路口紅燈亮起,邊城踩下刹車,轉頭看向童瞳,巴掌大的一張臉比雪還白,眼眶卻是紅的,他又不忍心了,忍不住伸手在童瞳腦後揉了揉:“怎麽搞的,把自己弄得這麽瘦。”
童瞳說不出話,無數個字眼在胸腔裡跳躍,翻騰,爭先恐後地要出來,但他的喉嚨是封閉的,啞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他盯著邊城,眼眶都憋紅了,終於開了口,嗓子卻像被火灼燒過一樣,他說:“對不起,邊城。”
邊城在童瞳脖頸後的手頓住,過了片刻輕輕地抽離出來,前方換了綠燈,邊城踩下油門,雙手回到方向盤上。
他的喉結滾了滾,似乎想說什麽,終究湮沒在沉默中。
童瞳也轉開視線,看向車窗外,他還是說了出來,對不起,遲到了那麽久,那麽無能為力的三個字,但他要說,說給五年前的邊城,現在的邊城。
邊城說話了:“不要這個,收回去。”
童瞳愣住,邊城又說:“謝謝,麻煩了,對不起,這些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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