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聞手虛握著,指腹磨了磨食指骨節,“沒血緣關系的叔侄,我能來這部戲,的確是他幫忙鋪的路。”
他說的冷淡,下巴微揚,腳步加快了。
紀秋疾疾跟上,連連低著頭道歉,“對不起啊,奚聞哥,我知道這是你私事,我不應該問的。但他們一直讓我打聽一下,我不好推。”
他沒說兩句,眼圈又要紅了,嬌嬌弱弱的,白長了副那麽好的側臉。
奚聞腳刹住,有些煩心,“我也沒說你,你怎麽都要哭了?”
紀秋咬咬下唇,說得小心翼翼,“你別生我氣,我不會說出去的。”
奚聞解釋,“我沒怪你,這種事也沒什麽好藏的,遲早被人知道,又不是作奸犯科。你就大大方方跟他們說,否則他們還真以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進了化妝間,宣雨正在整理桌上鋪開的化妝品。
看到他,做作地一挑眉,“呦,小少爺終於來了?”
奚聞一臉莫名,“都什麽啊?”
紅豔的嘴唇上勾,宣雨笑得意味叵測,“猜你是誰的,現在組裡都編了有七八十個版本了。”
奚聞聳聳肩,坐到椅子上,“就兩隻眼睛一張嘴,我還能是妖怪不成?”
換好衣服到拍攝場地。
最後這兩場戲,華暘在除掉高揚拿到信物後,又設局陷害林輝,推掉之前臥底的事,讓他猜疑自己手下有人背叛。林輝本來就猜忌心重,疑神疑鬼,手下人都懾於其手段凶殘,才忍氣吞聲,並不真心跟他。華暘安排遊凌去挑撥離間,林輝凶殘翻倍,搞得人人自危,最後終於有人受不了,被逼上梁山,林輝遭親信暗殺,墜河而亡。
競爭對手全滅,又有信物在手,華暘順利獲得全票支持,成功當選。
當然信物只是個幌子,高揚死後,華暘第一時間接手高揚的公司,掌握了幫派內的財政大權,靠著利誘賄賂,籠絡了幾位長老,一切才那麽順利。弄死了高揚,還要平息他手下的人,兩派矛盾重重,不時爆發血拚,華暘雖然勝得毫無懸念,卻也損失慘重,大傷元氣。
內部紛爭勉強平息後,華暘召集一眾開了幾次會,來分配利益。他坐穩位置,一些小利就不在意,大幅退步忍讓,不惜自掏腰包,來成全幫眾兄弟的訴求。但還有些人不求利,只是來搞事的,固執不肯服軟,覺得他太囂張,要滅一滅氣焰,被華暘提前綁了家裡人,砍掉了一根手指做警告。軟硬兼施,這樣一番血洗下來,他行事果決,心狠手辣,該殺的、該清理的,一個都沒放過,威之以殺,令人喪膽,餌之以祿,使人骨酥,恩威並施之下,再無人敢攖其鋒芒。
當然也還有撲滅不了的聲音,私下裡仍有人不平,都是覺得既然義字當先,以和為貴,他對自家兄弟都下得去手,赤梟怎麽能讓這種人當家?
林輝是墜河死的,找不到屍首,華暘不放心,帶人在夜裡沿著河流去下遊找。
前日裡下了雨,河水暴漲,混濁的河水淹沒了淺灘。
岸邊有一個小山坡,空氣潮濕,有一股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華暘走上山坡,隻帶了遊凌一個人。
他站在小山上,俯視下去,不遠是喧鬧擁擠的城市,更遠處是蜿蜒的河,河上泊了船,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夜色漸深,霧氣更濃稠,山下的燈一片片的熄滅,先是人家的燈,再是船上的燈,直到山野歸於黑暗,四下一片寂靜。
華暘吐出一口煙,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有人連滾帶爬地從山腳跑上來,臉色煞白,說話結巴,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暘,暘哥,剛剛有人送來了這個。”
遊凌上前一步,把東西接過去。
一個深色布袋,被隨意地用繩子捆扎。
袋子濕熱,拿在手上黏糊糊的,還有一股衝鼻的腥味。
遊凌接過,就知道為什麽這個人怎麽恐慌了。
這是血的味道。布袋被血浸透了。
遊凌將袋子解開,臉色也兀地大變。
華暘看過去。
裡頭是一隻斷手,齊腕砍下,斷口處,血都沒有凝固,將原先淺色的布袋染成了深色。
而那隻手的手腕上,還帶著一塊表。
是他給華軒的警校畢業禮物。
煙頭落在地上,火點瞬間滅了。
疼,疼到已經喊不出來了。
他還有一種幻覺,好像左手還在,手指還能動,只是疼得撕心裂肺。他模糊地知道這只是幻肢痛,是大腦的一種欺騙機制。那隻斷手就被擺在他眼前,他疼暈過去兩次。
怕他失血過多而死,傷口做了簡單的包扎。
還好天氣冷,血凍住了,不至於腐爛發臭,爬滿了蛆。手臂腫脹發黑,他趴在地上,寒氣從澆的水泥地蒸發出來,滲透到骨頭縫裡,牙齒打顫,胃裡惡心翻湧,隻想嘔吐。
意識已經不清醒了,連續三天,他隻被灌了兩口水,手腳被牛筋繩捆住,脖子上的鐵鏈連著水泥地,傷口紅腫發炎,從昨天開始高燒,渾身又冷又燙。
林輝不想他死太快,但不介意他活得有多痛苦。林輝自己也像一條病犬,瘋狗變成了病犬,瘸了一條腿,半口牙被華軒在之前的爭鬥中打落,瘦骨嶙峋,眼球凸起,額頭上的青筋像枯死的樹根般橫陳。
華軒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很難活著出去。這是要玉石俱焚的架勢,那眼底有瘋狂和恨意,唯獨沒有生氣,他要讓華暘飽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