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軒雖然被警隊停職,也一直沒有再見到華暘,但憑借從前的人脈,他還是了解了一些赤梟這段時間的動向。
他知道華暘風頭正勁,上位之路很順利,也知道他行事出格,恐怕難以善終。林輝沒有結婚,但有一個私生子,養在外頭,沒被承認過,只有少數人知道。林輝墜河後,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那個私生子找華暘尋仇,尋仇不成反被製住,被打斷骨頭,灌進水泥桶,扔進了河裡。美其名曰,成全他的孝心。
一命償命,林輝要用華軒給他的兒子陪葬。
華軒閉上眼睛,喉口湧上腥甜,他被打了一頓,也許內髒有破裂,時常會嘔血。
他有時會希望自己快點死,這樣就不會成為要挾的把柄;有時又希望自己再撐久一點,這樣也許還能再看到華暘一面。他一生中最親近的人,最後的記憶是以不歡而散的爭執結束,總是太遺憾了。
兩種心思天人交戰。華軒一直不安,林輝砍了自己的手給華暘寄去,華暘看到會發瘋的,他都難以想象這種時刻。
眼淚要落下,馬上緊咬下唇,死死刹住。
他平緩呼吸,放空思緒,忽略肉體上的疼痛,水泥地的冰涼粗糙,血液不斷流逝帶來的意識模糊,但他不能睡,睡著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再醒過來了。三天裡他昏睡過去兩次,每次清醒,都比昏睡前更難以忍受,睡眠是一種逃避,躲進安全的黑暗蒙昧裡,再強迫自己醒來,需要翻倍的勇氣。
第四天,也許第五天,也許有一周。
晨昏不辨,他勉力支撐,一刻一刻地挨過,能清晰地感到生命流逝。
他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
“卡!”
道具用的斷手放在一旁,相當逼真,看著毛骨悚然。
奚聞走過去,白小乙用熱毛巾給他擦臉上的髒汙,奚聞垂著眼,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從前糊塗的時候倒也想過把手砍下來還給他,這樣他們是不是就兩清了?
從被抓、被囚到砍手,這些零零碎碎的戲份拍了一整天還多,已經凌晨四點多,他疲憊不堪,精神支撐到極限。
行李在沈清野的車上,收工了,沈清野送他,讓白小乙自己先回去。
他窩在副駕駛上瞌睡,這回不用沈清野說,他自己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來,車裡只剩下他一個人,視野昏暗,他先是一愣,後來發現車裡還開著暖風,身上蓋了衣服。
心落下來,奚聞揉揉眼,坐起來,衣服滑落,不正確的睡姿讓肌肉酸疼,稍一扯動,就疼得齜牙。
他轉眼看向車窗外,才發現車停在了酒店的地下車庫。沈清野靠著車門站著,垂著頭,靠抽煙提神,整個人有一種疏離感,好像抓不住。明明就在身邊,可以碰到,可以親到,還是感覺很遙遠。
奚聞打開車門出去,站在他身側。身上有煙味,刺鼻,不好聞。
沈清野感覺到他來了,將煙掐了,嗓子有些低啞,面色也不好看,應該是熬夜鬧的,聲音卻很柔和,“醒了?”
“怎麽不叫我?”
“好不容易睡著了就多睡一會兒,回去洗漱一下又要走。”沈清野直起身,打開後車箱將行李拿出來,“走吧,送你上去,應該還能休息會兒。”
“去你房間?”
沈清野笑一下,“都行,隨你。”
等電梯的時候,奚聞把肩膀靠向他,牽了他的手。沈清野的手有點冷,剛握上的時候是木的、硬的,可能是露在外頭太久凍到了,奚聞從十指相扣,改為攥掌心裡,小心捂著,才一點點暖和起來。
電梯到了,兩人走進去。
門快關上的時候,奚聞忽然感覺到某處白光一閃,他抬頭看過去,視線已經被合攏的電梯門堵絕了。
奚聞臉色一變,握著沈清野的手猛地用力。
沈清野感覺到他的異樣,轉回頭,“怎麽了?”
奚聞緊皺眉,唇線繃直,最後只是硬邦邦地吐字,“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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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拙舌
兩人上樓,奚聞有了心事,他當然知道白光是什麽,是閃光燈,他們被人偷拍了。
他怪自己大意,停車場也是公共場合,他們拍戲下榻這裡也不是什麽秘密,早該料到會有狗仔跟蹤。他無所謂,但沈清野明言說過不想公開,到時候爆出來風風雨雨一陣,兩人站出來解釋,也會顯得欲蓋彌彰,對口碑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體的狗仔,如果知道是哪家,塞錢公關一下把消息買下來應該不複雜。問題就在於不知道是誰,早知道他就應該從電梯裡衝出去把人拽出來,哪怕人逮不到,看到個車牌號也算有跡可循。但他不想讓沈清野知道,不想讓他們兩的關系給沈清野帶來困擾,就沒說。
奚聞有些煩,又累又煩,腦子都成一坨漿糊了,還要考慮這種事。
拍戲時的感覺還沒抽離,他剛剛上手,沒法這麽快做到人戲分離。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很down的情緒下。臨死前的孤獨和恐懼,對華暘的擔憂和懊悔,交織成了一團亂絮,塞滿了他的心胸。
沈清野今天的情緒也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劇情的原因。
他去衛生間衝澡,熱水迎面而下,滾燙的水流敲打著皮膚,泛紅一片,蒸汽騰騰而起,一片水霧。他喜歡熱一點的水流,燙得有一點痛感,毛孔舒張,很清醒,很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