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地址一路找去,最後站在一處破敗的筒子樓前,搖搖欲墜,看著幾乎是一幢危樓。
走上樓,抬手敲門,第一次沒有動靜,他又敲了兩下。
“來了,敲敲敲,敲什麽敲,叫魂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門開了以後,肖舟看見了肖平嘉。
又黑又瘦,個頭也不高,那麽多年好像也沒長個,染了頭黃毛,軟塌地遮住眉毛,尖尖的下頜,耳朵上打著耳釘。和他記憶裡乖寶寶好學生的樣子截然不同。
兄弟相見卻沒有預想的親近。
肖平嘉先是滿臉愕然,隨後變得十分憤怒和嫌惡,“你怎麽出來了?不會是越獄吧,我靠,你別來禍害我們了。”
肖舟一下變了臉色,“我假釋了。”
肖平嘉臉色變換,“你真做了手術?”他是個Beta,聞不到肖舟的信息素,見了鬼似地盯了他一會兒,才從門口走開,“算了,回來就回來吧,省的老媽天天念叨。”
屋裡亮著昏黃的燈光,天花板上裸露的電線吊著一個圓錐形的燈罩,燈泡在其下時不時地閃爍。
肖平嘉走回桌前,拖出個椅子坐下。客廳裡的餐桌上還趴著一個小女孩在寫作業,聽到來人了,扭頭望過來。扎著兩個辮子,穿著粉紅色的小裙子,眼睛又黑又亮,好奇地一直盯著肖舟看。
肖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在另一張折凳上坐下。
肖平嘉讓小女孩轉回頭,接著寫自己的作業,小女孩就很乖地又埋頭握著短短的鉛筆開始寫字。
屋子很小,客廳隻擺了一張大圓桌和一圈椅子,既沒有沙發也沒有電視機,裡頭隔了兩間臥室,空間擺布一覽無余,和以前家裡上下兩層的居住環境壓根沒法比,簡直一落千丈。
肖舟看得心涼,知道家裡一定出了很大的變故。
肖平嘉注意到肖舟的目光,冷笑了一把,“你把人打死那事,爸媽為了給你減刑,取得被害者家屬的原諒,賠了一大筆錢,把家裡的所有積蓄都給出去了,再加上後來給你籌手術的錢,別說積蓄了,還欠了一屁股外債。”
“你在裡頭關著算安定了,可外頭的人不消停啊。死者家屬天天來鬧,家裡鬧不夠就去單位,爸好面子,要強了一輩子,領導施壓,同事閑話,他頂不下去,就主動把工作辭了。媽那點工資你是知道的,一點用都頂不上,而且她單位風言風語也多,但為了還能有點錢,一直厚著臉皮在撐。都這樣了,還想把你弄出來,結果你在牢裡還不安分……”說話間都是怨氣,肖舟梗著脖子在聽,連聲氣都不敢出。
肖平嘉正說著,鑰匙插入門鎖,擰開了。劉霞拎著很多菜進來,後頭還跟著個阿姨。
肖平嘉的話戛然而止,看了眼進門的一圈人,大聲說,“許姨來了,那我任務結束了啊,我回房了。”說完,看也不看肖舟一眼就扭頭進屋了,摔門摔得很大聲。
肖舟站起來,劉霞看見他,一下把手裡的東西放下,過去抱住了他,摸了摸他的頭髮和臉,眼裡流下眼淚,不住哽咽,“瘦了好多,吃了很多苦吧?”
肖舟心裡酸澀,又聯想到剛剛肖平嘉說的話,一時只是流眼淚,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很愧疚,恨自己一時衝動把整個家都毀了。
劉霞看他哭,心裡更是心疼,又以為他是被肖平嘉剛剛的態度傷到了,摸了摸他的頭髮安慰他說,“沒事的,平嘉不是衝你發火,他出國留學那事黃了,他心裡不高興,這樣有一段時間了,對誰都這樣,脾氣不好,你遷就一下他。”
肖舟猛地抬頭,“不是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他後來沒去嗎?”
劉霞尷尬地歎了聲,卻沒有直說,“可能還是覺得去國外適應不了,就不去了。”
肖舟說,“可他那時候高考都沒參加。”
劉霞側過眼睛,“都是命,沒辦法了,也只能這樣了。他現在找了份工作,也挺好的,早點進入社會,長點閱歷。”
肖舟渾身發抖,“是因為幫我籌錢,家裡沒錢了,才不送他去讀書的對嗎?”
劉霞身體一僵,“也不全是因為你,平嘉一直待家裡,什麽都不會,去國外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肖舟受了不小的刺激,想到自己間接毀掉了肖平嘉的前程,怪不得他對自己有那麽大的敵意和氣憤。肖平嘉成績不好,高考正常不一定能過本科線,最多混個專科,家裡條件還可以,就想讓他出國,起碼是正經的大學,本來路子都鋪好了,誰能想到臨了肖舟會出這種事,一下子把整個家給搞癱瘓了。
他捏緊拳頭,眼眶又紅了,低下頭,身體微顫抖著,“你們不應該再幫我的。”
“說什麽傻話呢,你現在不是出來了嗎?這就是最好的,媽本來好怕等不到你出來的一天。”劉霞摟著肖舟,撫摸著他的頭髮,臉埋在他的肩膀處,淌出來的熱淚滲透了T恤,燙得人心頭一緊。
過了會兒,劉霞抬起頭擦了擦眼淚,“哎呀,今天不說這種讓人難過的事。你好不容易出來了得高高興興吃頓飯。”
說著又拉著他走到一同來的那個阿姨面前,“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隔壁的許姨,這是她女兒小芸。”
許翠萍爽朗地跟他打招呼,“你媽老提你呢,說你聰明孝順,長得又帥,打小就乖,今天總算是看到真人了,果然跟個模特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