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星航蹲在地上,赤著腳,渾身氣勢收斂,又蒙上了高燒過後的柔弱病氣。阮芳雨有些恍惚,不知道剛才那好似即將失控的一瞬間是怎麽回事。
“哦。”仉星航答應著站起來,校服褲子隨著起身褶皺抻開垂下。
“你不吃嗎?”
“吃。”
仉星航看阮芳雨轉過身去又從打開冰箱挑挑揀揀的往外拿食材。盡管只是簡短對話,但彼此都在努力回應,妄圖衝淡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
“牛肉吃嗎?”
“吃。”
“羊肉吃嗎?”
“吃。”
“鴨舌吃嗎?”
“除了木耳和豆芽我都吃,我不挑食。”
阮芳雨迎著冰箱涼氣,拉扯堆在最底下的東西。“那來個豬腦花。”
仉星航:“還是不要了。”
阮芳雨極輕笑了下。氣氛終於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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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把他家嶄新的廚具都開了封,撕掉菜刀上方的防氧化薄膜,起鍋燒水。這間缺少溫度的房子,在仉星航接手後第一次有了熱度與煙火氣息。
阮芳雨起鍋燒水,圍著料理台忙碌,雖然很多東西都用著比較生疏,但切菜炒菜像模像樣。仉星航站在油煙刺啦的天然氣灶台旁,從校醫室到現在,每次他要睡覺總會發生些事情驚醒,若即若離的擔憂讓他睡不安穩。身上困乏不解,沒精打采。
“咳咳……”阮芳雨炸辣椒,被嗆死前終於想起開油煙機,在最大風力的呼呼聲中咳嗽著喊:“點滴裡有讓人犯困的成分,你再睡會吧,飯好了我叫你,咳咳……”
仉星航在旁邊被殃及,辣煙熏紅了眼角,泛起細微水漬,他沒拒絕,但也沒有挪步,依舊杵在原地。
阮芳雨首當其衝,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辣傻了不是,還不快跑!”
仉星航輕抬起眼皮,眼角泛紅,看著他說:“我一覺睡醒,你會不會扔下我走了?”說完,又平靜補了下半句。“很多拋棄,都是從睡著開始的。”
因為睡著,他對外界失去感知,所以周圍人做出什麽都不會被發覺,一切都是那麽悄無聲息,就連拋棄也是。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連挽留的目光都沒有,如此,減去離開之人的負罪感。
而他,一覺醒來發覺只有自己孤獨站在原地,又要再等多久?
第35章 特別疼
阮芳雨一怔,恍然間明白仉星航為什麽要一直牽著他手睡覺。他咬了下唇,發覺自己總是不經意間,能看對方脆弱的那面。阮芳雨將冒嗆人黑煙的鍋蓋上鍋蓋,擦了下手帶著仉星航出了煙熏火燎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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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行了吧。”阮芳雨和仉星航站在房間中央,擎著手,紅繩糾纏疊在格子地攤上編織成雲,繩頭兩端,各綁著一隻手腕。從廚房到仉星航臥室是一條暢通無阻的斜線,只要兩邊門都敞開著,紅線能夠徑直穿過臥室,連接兩人。等繩子抻緊後,隨著一方活動,另一方就會感到松弛與細顫,只要繩子不斷變化,就表示人還在。
阮芳雨恍惚有種將自己心甘情願綁給對方的錯覺,拽了拽繩頭,說:“你在房間裡好好睡覺,我去廚房裡做飯。”
仉星航怔愣看他,隨即垂下長睫,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緣故,眼皮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沉,沉默半晌,他抬起頭,看著阮芳雨問:“哥,我可以給你一個輕柔的吻嗎?”
不知道為何,也無關乎情欲,他就想在此刻,送給對方一個輕柔甘甜的吻。
他過往發了太多次瘋,阮芳雨條件反射後退,詫異又警惕。“你別做夢,躺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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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星航沒有像以前一樣逼迫就范,他說過自己要改變,變成對方喜歡的模樣。
於是如人所願上了床躺好,手腕搭在枕邊,乖巧看著他笑。在阮芳雨出門前,他說:“哥,你對我這麽好,又不想讓我纏你,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我不是對你好。”阮芳雨隨意抬了抬系繩的手。“我在栓狗。”
仉星航配合。“汪。”
阮芳雨對仉星航的好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由,大概就像三年前雨夜中伸出手時一樣,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像隻被遺棄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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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芳雨離開後,仉星航躺在床上,困意也不知為何消散大半。風從紗窗吹來,枕邊的紅線亮眼,打結的小疙瘩一直在有規律顫動,仉星航猜阮芳雨在切菜。
過了一會兒,紅線緩慢抻緊。他用指尖勾住又倏地松開,細線在半空震動發出嗡鳴。劃開心湖蕩起細癢漣漪……
曾幾何時,仉星航還沒有在虛偽中麻木。他在仉懷安家裡,在莫城家裡。無視謾罵和冷眼,壓抑情緒,竭力笑臉迎人,乖巧又卑微的討好……妄圖能夠有個長久的容身之處,可以不再經歷拋棄。
可後來他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都影響不了既定的結局。
經年累月,他在壓抑的反噬中,逼瘋了自己。
仉星航想,那個瘋子死在了昨夜,現在的他,能夠正常的去生活愛人。
阮芳雨是第一個在意他情緒的人。他給他系上紅線,好似婚禮上新人交換戒指,完成雙方互相專屬的儀式,這種感覺讓仉星航迷戀,Alpha的佔有欲讓他愈發想把人牢牢攥緊在手中,血與骨都融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