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融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語氣輕飄飄地說:“嗯嗯嗯好。”
電話一掛,周朗戴上鬥笠和雨衣徑直往外面走。
方文秀手裡捏著繡花針,撓了撓發頂,看著他問:“這麽大雨,還出去呢?”
“嗯。”周朗話少,但性格一向穩重,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因此方文秀也沒有再多問,“早點回。”
進山的路就兩條,緩道和陡坡,但陡坡上山的速度更快。
周朗想也沒想,脊背一弓,鑽進雜草叢生的小路,尖銳的草木劃過去,皮膚細細密密地湧起點痛。
但還能忍,算不了什麽大問題。
他上山的次數多,對路也更為熟悉。
但雨越來越大,人淋久了肯定受不住,更何況宋意融。
周朗的腦海裡又出現宋意融空空蕩蕩的衣領,瘦得近乎尖削的鎖骨。
很難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但周朗知道,自己在生氣,還是毫無緣由的。
第8章
你別亂開玩笑
過了不知道多久,宋意融被人用力晃著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捏碎,他皺著眉醒過來,胡亂對著來人道:“幹嘛?”
“睜開眼睛,”男人聲音冷硬,“宋意融。”
宋意融被雨水澆得頭腦發暈,開始說胡話,“誰啊?我又不是,你走開,別抓著我。”
“起來,”周朗一手抓著他的手臂,一手攬住他的背,“回去了。”
宋意融往相反的方向掙,手在空中揮了幾下,重新跌回地上,倔強似的,“不走。”
周朗把雨衣套到宋意融身上,才在他身邊蹲下,探手摸他的額頭,果不其然,又很燙,他沒辦法,隻得耐心勸道:“我扶著你走,行不行。”
宋意融頭埋進膝蓋,沉默了一陣,慢慢抬起頭來,眼眶周遭紅紅的,應該是燒得狠了,“腳疼。”
“哪裡?”周朗壓低聲音。
“腳踝。”宋意融喉嚨滾了滾,“崴了。”
“我看看,”周朗輕手輕腳,去挽他的褲腿,很細的一截腳踝,傷處已經泛起青紫,紅血絲像要滲出來,沾了不少的泥點。
看起來很狼狽。
周朗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默默把宋意融的另一隻褲腿也卷起來,將他的背包換到自己胸前掛住。
然後身體下蹲,兩手穿過宋意融的膝彎,乾脆利落,把人背到自己肩膀上。
“把雨衣的帽子扯住了,”周朗囑咐道,“小心進雨水。”
“嗯。”宋意融把下巴輕輕搭在周朗肩膀上,眼睛無聚焦地注視前方,後知後覺地發現周朗的發頂正濕漉漉滴水,這才反應過來,“你的鬥笠呢?”
周朗背在身後的手碰了碰宋意融,示意道:“我抓在手裡,不方便戴。”
宋意融還想再說點什麽,但雨衣把他裹得很緊,風雨都進不去,身體已經慢慢回暖。
周朗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洗衣液的香氣,聞起來很舒服,宋意融不怎麽排斥,因此放松下來,鼻尖貼著他的衣服。
雨一直在下,周朗背著他,雖說不吃力,但也不輕松,宋意融的側臉碰到他的耳朵,周朗耳廓冰涼,臉上都是雨水。
“周朗,”宋意融突然開口,聲音裡摻進雨絲,顯得很飄渺,“當好人很吃虧的。”
周朗腳步頓了頓,才說:“沒有。”
宋意融不再接話,他抬起手臂,手掌貼在周朗的發頂,短發寸頭,髮根硬硬一茬,但因為被雨水淋過,沒那麽扎手。
“幫你遮雨。”
周朗沒搭話,步子邁得穩穩當當,側身避開那些長刺的雜草和灌叢。
手腕碰到的耳朵有些燙,宋意融挪開一邊手,用手心蓋住那側耳朵,按了按,道:“好像變燙了。”
周朗背上的肌肉很明顯地緊繃起來,“別亂動。”
周朗:“要下坡了。”
宋意融不再亂碰,重新把手覆到周朗頭頂,幫他遮片刻的雨。
再次回到租的房子裡,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宋意融被輕放到沙發上,周朗抹了一把頭髮上的水珠,人站直了,帶著點難以察覺地輕喘,問:“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宋意融搖頭,“沒。”
周朗的上衣已經濕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甚至站在那裡,褲腿都還在滴滴答答地流水,他腮幫子緊了又緊,下顎線也繃直了,深棕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宋意融。
想要責問,想要問清楚為什麽。
為什麽不聲不響一個人進山,為什麽這麽…不愛惜自己。
可最後,氣焰還是平息了,他沒這個提問的立場,沒資格去管別人的生活。
因此,憋了半天,也隻吐出乾巴巴地一句話,“你好好休息。”說完,周朗拿過搭在椅背上的雨衣,轉身出了門。
那扇門閉緊了,宋意融靠在沙發上發了好半天愣,低頭一看,手指竟然顫得厲害,他拚命攥緊雙手,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腦袋裡走馬觀花地閃過許多記憶。
原本不想和任何人有太多的牽扯,這樣心裡就不會有多余的掛念和歉疚。
但偏偏,每當他想放棄自己時,總有這麽一個人,硬生生把他拽回來,讓他站到陽光下。